许 实

过了大寒，年的气氛就越来越浓了。

把年过得热热闹闹，是我们无比的热情；让来年五谷丰登、事事顺意，是我们热切的希冀。

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快，我妈一天比一天忙碌。做花馍是一件费时费力的活，酵母早在七月，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就做好了，吸收最强烈阳光的酵母，此时在热水里开始膨胀，我妈把面粉一点一点兑进去，面团就一点一点膨胀。看她做花馍，就像欣赏画画、剪纸或者雕塑，小兔子、小鸡、小羊、小猪一个个从她手里诞生，我们也在面团上画画，用红曲、黄曲、薄荷、红枣和红豆，画太阳、向日葵、菊花、梅花和其他花花草草。

把一年的灰尘扫掉是除夕前的事，让庭院干干净净，热热闹闹。对联请了乡村小学的老师写，我称他大爷爷。村子里三十多户人家，每家都要写十几副。当太阳花刚冒出天边，我就等在大爷爷家的门前，等他喝足了茶，毛笔也泡软了，蘸足了墨水，就开笔。铺开裁好的纸，我压住天头，大爷爷一笔就写完了“春满乾坤福满门”，然后，我拿着对联的天头和地角放在地上晾干。大爷爷中间不休息，写完十几副对联才歇一歇，喝口水，继续给另一家写。

当木门上挂上了红灯笼，贴了崭新的对联，院子里一下子就喜庆红火起来。希冀六畜兴旺，给牛羊圈贴对联，给牛羊骡马的鬃毛、羊毛系上红布条，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十几只羊，捉羊是件很费力气的活，尤其老母羊或者老羯羊，它们一圈又一圈地跑……

记忆里，除夕的天气很冷，灶房里始终大气喧天，炉膛里的柴火没有熄灭过，我妈和姐姐们，有条不紊地做面食，油炸馓儿、糖花儿、麻花；点麻腐，把秋日里晒干的萝卜条泡软、滤干净、剁碎，做麻腐馅饺子；把卤好的猪头肉、猪蹄，用纱布包起来压在石磨盘底下，次日取出，再浇上汁子吃，香味在口腔里久久萦绕；土豆丝、胡萝卜丝和豆芽拌的凉菜很清爽。豆芽是自己种的黄豆，几天前用热水泡过，放在温暖的土炕上，一个星期后，细长的豆芽悄无声息地就有寸把长了。还有肉丸子、肉汤烩菜、细长的挂面配酸汤，味道极好。挂面是冬日里请来师傅做的，寒冷的天气，把饧好的面扯上几十米长，然后挂在木架上晾干，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挂一架面的。

除夕日，我家的团圆饭仪式感很浓，一家人一起放鞭炮，一起祭祀，虔诚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然后，一起围坐在摆满了鸡鸭鱼肉、青菜萝卜、五谷杂粮的桌前，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

正月初一，新年的日历已经翻开。村子里的秧歌也扭起来了，锣鼓喧天，唢呐声声。秧歌队到家家户户去拜年，长长的队伍花花绿绿的，有划旱船的艄公，有滑稽的丑角，有耳朵大如蒲扇的猪八戒，还有耍狮队、盘龙队……人们精神抖擞，以巨大的热情迎接春天的到来。这样的热情会一直持续到元宵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