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我与不少书店老板打过交道，写东西的人与开书店的人，天生聊得来。印象很深的是，与郑州一位书店老板在闭店后的书店里喝酒，听到了一些故事，彼此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深夜的书店十分安静，那一小段时光非常珍贵，记得我问这位书店老板的开店动机，他说就是想和作家们交朋友。的确如此，他的书店人来人往，每年有上百位写作者来此做客，他的朋友遍天下。

书店老板中有许多高手，会开店，能卖书，有创意，处处见本领。济南一位书店老板，把分店开到了绿皮火车上，在车厢里摆上书架，随车一路晃晃荡荡几个小时，从一个城市翻山越岭到另外一个城市，在这辆慢火车里翻书、看窗外风景、喝咖啡，最后到站的时候居然不舍得下车。绿皮火车书店当年引起不小关注，很多喜欢读书与旅行的人，会专门买票去体验。

书店生存艰难，但也有一些书店活得挺滋润。苏州有一家书店，是和民宿开在一起，不得不说，书店与民宿是一种神奇的结合。我在苏州这家书店曾住过一个晚上，感觉神清气爽。书店小院里有一缸睡莲，边上放着两把竹椅，早晨泡上一杯茶小坐一会儿，感觉身体里的浊气全都被驱赶掉了。

书店老板有好几个称谓，比如“店主”“掌柜的”，还有现在流行的“主理人”。书店老板的气质，往往决定了书店的气质，没有什么别的店面，有如此深度的捆绑了。与一位书店老板见面聊天，不出一会儿就能猜出他书店的审美形象和选书倾向。

有一个问题，时常会问到他们：做书店有什么好，让你这般忘不了？他们的回答往往是，其中的奥妙与甜美，是不做书店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有一位店主将这一说法延伸了一下，说做书店就像谈恋爱，每当他把一本好书卖到喜欢它的读者手中，就像完成了一段双向奔赴的恋爱一样，充满着绵长的喜悦。而这样的“恋爱”，每天每时都在发生着，可持续性很长，只要书店在，这样的情绪体验就不会结束。

书店是个容易产生故事的地方，《查令十字街84号》《岛上书店》《莎士比亚书店》等书，都是优秀的书店小说。在某一个直播间里，我请几位书店老板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讲书店开在风景如画的景区里，开在文化意味很强的古建群里、老街巷里，讲忠实的读者写给书店的信，对书店的热爱和守望……也许未来会有一些中国版的书店流行故事被写出来，希望书店老板们大胆创造讲故事的环境与氛围。

与书店老板聊多了，心底那个沉寂的书店梦又蠢蠢欲动起来。记得数年前，曾与朋友商量要开书店，但限于各方面的条件不足，计划最终夭折了。但此后也养成一个习惯，只要路过一间空着的店面，脑海里会自动浮现出把这个空店面变成书店会是什么样子，想一个什么样的书店名，店内怎么装修，怎么吸引读者来打卡，遇到了生存困境怎么去解决……

“书店是城市的审美底色，是城市的诗意剪影。”那么，开书店的人呢？他们是城市文化的守望者，是打开许多人视野与想象的造梦者。当一名开书店的人，坐在他的书店里，那么，书店就会变成一个有光的地方。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只要书店招牌的灯亮着，城市的那份诗意与温馨就不会熄灭。

（摘自2024年12月27日《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