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随平
读《牡丹亭》,有“袅晴丝吹来闲庭院”句,很是动心。
闲庭院,一个“闲”字,摇漾出一院娴雅气。
落在屋脊上的鸟雀是闲的,鸟声也是闲的,步态更是闲的。闲气里透着雅致,看,晨间,它们刚从睡梦中醒过神来,勾着头,将尖喙戳进嗉子的羽毛间,似在回味夜梦,抑或还未从夜梦的结尾中走出来,一阵风,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了,用尖喙清理了三两下羽毛,一个斜插,从近旁的高树上俯冲下来,落在对屋的瓦脊上。落下来的一刻,那么轻,那么优雅,生怕惊扰到什么。落在瓦脊上的鸟雀,并不急着落进庭院里,它们机警地向着庭院的空地上张望,见母亲从后院里放出鸡群,在庭院空闲的位置撒下秕谷,它们依旧在瓦脊边踱步,等鸡群们吃食差不多了,放松警惕的时候,猛然间俯冲而下,在鸡群的边缘啄食飞溅出来的谷粒。
那一刻,我在半开的窗扇间看着,悄悄然,就像鸟雀并没有惊扰我的晨昏一样,我也没有惊扰到它们啄食。风停在墙院之外,时光安闲。
安闲的,还有檐下红泥小火炉燃起的悠然烟火。
父亲就在檐下,烧茶喝。
红泥小炉,柴火,陶罐,一把粗茶。一把粗茶下在陶罐里,用上好的井水。陆羽《茶经》对煮茶用水有“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之说,但于乡野之间,取井水煮茶,当是最佳的选择了。井水取自地下,历经了砂石过滤,当是上好的水了。井水水质绵柔,煮茶,三沸之后,端起陶罐倾倒茶汤,但见汤色鲜亮,红茶汤绛紫深红,绿茶汤清亮鲜绿。
父亲喝茶,喜用陶罐。陶罐好,陶罐茶沸后轻易不会溢出来。铁质的罐子就不一样,眼看茶将沸,紧赶慢赶伸手过去,茶汤已溢得沸沸扬扬,仿佛檐间落雨,婆婆娑娑。此刻,一方庭院,安于晨间的好光景里,父亲一边烧茶,一边望着檐上高远的晴空,苍穹仿若刚刚清洗过,澄澈明净,几朵云,悠悠然飘过瓦屋顶,向着山那边游过去。
后来,我就在离故园不远的小城生活。小城里也有一方一方的小庭院,于是,很多时候我就倚窗而立,当夜色弥漫小城的时候,向着故园所在的方向兀自遐思。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庭院闲,闲不住念想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