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62-0001 甘肃日报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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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国行】
【街巷之眼】

天水有个育生巷

文\雪潇

“莽莽万重山,孤城山谷间”,天水这个西北一隅的局促小城,大街不多,更无外环,但是多小巷,如自治巷、共和巷、飞将巷以及名不巷实巷的砚房背后、仁和里、爷坑等,它们纵横交错,编织出市井天水的那个“井”字。

其中就有西关的育生巷。

到天水而不登临麦积山,瞻仰神秘的东方微笑,不敛衽伏羲庙,感受苍柏下先祖的荫翼,不可谓到过天水;到天水而不穿梭一番长长短短弯弯拐拐的巷道,更不可谓到过天水。即便你久居天水,如果你只是光顾过天水的商业综合体、高铁站、中心广场,而不曾漫步过天水巷道,更算不上真正的天水人。

作为天水人,你应该在育生巷吃过很多顿早餐。

天水城的烟火气,从育生巷的早晨升起;天水人的市井气,以育生巷最为浓郁——味道可口、价格亲民、应有尽有。你背搭着手在育生巷左瞧:面皮、米皮、擀面皮、热米皮……你可能不以为然;你背搭着手在育生巷右看:丸子夹馍、猪油盒子、肉夹馍、黄馍……你可能似曾相识;你继续背搭着手,继续左瞧右看,你的目光就会渐渐地“看不懂了”:呱呱、然然、捞捞、鱼鱼、圈圈……哈哈,天水的特色早餐,特色就特色在:它们好像是专供孩童的食品,充满了童年的叠词呼唤:军军,来吃呱呱;平平,来吃然然;亮亮,来吃捞捞……

唯独麻辣烫不在早餐之列。日出三竿,再往上蹿三竿,八竿子都打不着太阳的时候,天水人才吃麻辣烫。到时候,天水的巷子,包括育生巷,就开始麻、开始辣、开始烫!而从今年开始,麻辣烫甚至成了天水的标志性食品,成了天水的名章——当一碗麻辣烫往您眼前一搁,红辣椒,白粉条,真像一枚圆圆的印章:红白相间,凹凸有致。低头看的是落款,抬头看的是题头——天水巷子里那棵身板嵯峨,虬枝苍劲的老槐树,就是天水古巷这幅“历史文化作品”的昂然“题头”!

在老槐树与麻辣烫之间的,就是天水的古巷风情。

风风火火闯九州。闯九州,你可以风风火火,但是你到了任何一州的巷子里,你那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却是使不得,也使不开。浮光掠影,须变为细嚼慢咽;急就章,得换成小品文。进了天水的巷子,亦须如此。进了天水育生巷,更须如此。你只有慢慢走,才能真切触及那一块一块的青石路;你只有慢慢看,才能分明看清那一面一面的斑驳墙……

事实上你想快也快不了。育生巷是狭窄小巷,不是畅然通衢。

滴滴,身后响起电瓶车借过的声音,我侧了一下身,外卖员的黄马褂就从我身边飘然而过了,小巷深处某一庭院,又有一位忙人撒懒不想做饭了。更多的育生巷居民仍然保持着自己做饭的老传统。天水人日常的家居饮食其实比较简单:中午是面,或揪面,或扯面,或擀面,或浆水,或炸酱,或打卤。晚上是馍馍菜,或蒸馍,或花卷,或大饼;菜就更简单了,不是辣椒炒土豆,就是土豆炒辣椒,不是包包菜,就是菜包包,不是茄辣西,就是西辣茄……

你若是不相信,你就看看育生巷居民手中的提携吧:白菜、豆角、馒头、锅盔、大蒜、小葱……你只有在育生巷才能看到天水最真实的烟火气。

电瓶车过去了,过来一辆咣当咣当的三轮车。小河里翻不起大浪,三轮车是育生巷里最高级的车。三轮车播放的,你说它是广告哩,还是新闻:“收手机!旧电视旧手机!收头发,长头发短头发!”车子上已经有一个谁家的旧电视了,很老式的那种。

“为什么要收头发?”我摸着自己的秃顶纳闷的时候,我也就瞧见了巷子里的理发店。和隔三岔五就有一个理发店的全国任一偏巷一样,天水育生巷,隔四岔六,也有一个理发店,而且伊们靓丽的“顶上艺术”也一样的名目杂乱:有称美发店的,有称造型工作室的……店门口,一样地晾着一排毛巾,一样的会有黄发学徒,在一头假发上练习着兰花指,颇有老巷老弄的生活气息。

一个模样很是斯文的小伙子,走出造型工作室,款步轻移,走进了巷子里的天水市秦州区文化馆。

而天水育生巷,也悄然深藏着一个所在:天水市秦州区文化馆,也就是当年的张家大宅!

酸菜配馓饭,标配!老宅配古巷,也是标配!

育生巷是天水第一巷,育生巷第一宅,就是张家大宅。曾经的张家大宅前后七进,大小20多个院落,一向为天水之名门望族,所以,来到育生巷,而不进一进张家大院,你所看到的育生巷,岂非白云千载空悠悠?

张家大院门半开,挂着一把从前的老锁。往里一望,照壁墙客气地拦挡着人们的探觑。进得院子,古树葳蕤,槐影婆娑,黑瓦斑驳,古韵悠悠。

育生巷张宅,既是富宅,也是贵宅——人才辈出。他们于元末明初入此居住,教子有方,先后诞育过76名中举及第的功名人士,其中力倡“教育救国”的晚清翰林张世英最是英名传世,光绪帝曾为他赐匾“办学尔圣”,蔡元培校长曾称其为“全国兴办教育的楷模”。他当年捐资创办的亦渭学堂,现在是天水市解放路第一小学。而育生巷之名,就是取了张世英(字育生)先生的字。以其字,名其巷,彰其德,这个天水巷名,起得真好!

天水的文化馆也真会选址,选择张家大院,选的就是其间的一脉书香。

讨论毕杜甫当年的秦州诗,走出文化馆,走出公元759年,大家继续在育生巷散步——继续恍惚,也继续感慨。别人是怎么感慨的,我不晓得,我的感慨是:天水育生巷,差一点,就走出了一位爱神。

天水有一个古老美丽的爱情故事。古老者,谓故事发生在前秦年间(公元375年左右);爱情者,谓女子苏蕙挽回了自己远去的婚姻;美丽者,谓苏蕙的爱情自救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别出心裁且有文化品位:她一针一线地织锦,一字一句地撰写回文诗,柔弱女子,曾在天水驱动过隆隆文字方阵。

天水历史上风姿绰约的女子,至少有二。一为杜甫秦州诗《佳人》中的唐代“佳人”,一为前秦时的苏蕙。她们二人也至少有两处相像:一、她们都是来自陕西的“秦川女”。佳人是从关中逃难而至,苏蕙是随夫君前来任所;二、她们都曾有过婚姻危机。苏蕙曾遭遇丈夫窦滔之纳妾,佳人也曾遭遇“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她们的不同之处是,佳人是“幽居在空谷”,而苏蕙则住在天水城西关的育生巷。有记载说上世纪60年代前,育生巷里当年苏蕙夫妇寓居的小木楼还“健在”,说是其前檐悬一匾,上书“晋窦滔里”,后檐悬一匾,上书“古织锦台”。

当人们注目于天水人民公园西北角的汉白玉苏蕙像时,虽然时光穿越已近两千年了,但她以其三尺素绢拯救自己,挽救婚姻的故事,穿越千年后读起,仍然让人动容。

因为,拯救自己,或许也是天下拯救中最为高难的拯救吧。

天水育生巷里,我这样想着。

--> 2024-11-20 【文化中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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