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颢
一个人的一生会有多少个30年?30年里又会做成多少事?在陇东黄土深厚的灵台县独店塬,一个憨厚的汉子用手中的笔,为这个问题写出了答案。他就是宋亚平,给我们出示的答案是42万字的长篇小说《光的影子》。
很难相信,一个一直生活在乡间的农家汉子,竟然会写出一部文笔老到、故事精彩、人物鲜活的长篇小说。从酝酿到完成,从一稿再稿到三稿,耗时近30年。该作初版后曾获得甘肃省第六届黄河文学奖、平凉市第五届崆峒文艺奖一等奖、平凉市优秀文艺作品一等奖等奖项。
小说以全景式、复合式、立体式的角度,通过对陇东地区杨柳村杨、柳、刘三姓人家50年里各色人物的爱恨情仇与悲欢离合生动传神的描写,以深刻的笔触展示了陇东黄土塬上一个平凡村落里一群普通人的真实生活图景。
掩卷沉思,我觉得这部作品最突出的特点,在于它以根植于陇东乡间的乡土语言,为人们讲述了一个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写活了一群有血有肉形象丰满的人,为当地乃至西部地区提供了一个堪称优秀的长篇小说文本。
首先,是作品相对成熟的语言技巧。小说一开篇:“直至进入人生的垂暮之年,杨清奇依然非常懊悔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那个错误。”这个特别的开头,让人瞬间联想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应该说,宋亚平的语言明显受到马尔克斯和陈忠实的影响,扎根于陇东乡土,取材于俚俗民间,受陈忠实的影响可能更多些。朴实无华,却又干净纯熟,特别是人物对话,传神、准确,一看就产生于陇东乡间。陇东黄土塬上儿女们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让读者为之喜,为之悲,为之歌哭怅惋。
其次,是作者讲故事的能力。讲故事,是真正考验小说作家真功夫的试金石。作者对诸如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生活,本身没有任何直接经历,但小说一开始就从1958年写起,对可能来自于父辈的间接经验,进行了精准的把握和生动的描写。为了吸引读者,作者一开篇就设置了两个男主角为互证清白不惜赌咒发誓的情节,把读者带进想要一探究竟的悬念之中。这样的开篇十分高明,让人一捧起书本,便欲罢不能。后来,围绕这个赌咒发誓而贯穿始终的情节,似乎有点宿命、有点神秘,但也由此增添了小说的可读性,以及情节展开的更多可能性。小说借用人物的命运遭际叙述这样一个道理——“世间没有什么能把你改变,真正改变你的是贪念和执着、猜疑和嫉妒”。随着阅读的深入,人们开始明白是作者在挑战读者的阅读耐心,却又心甘情愿地被故事牵引着走。阅读《光的影子》,你会发现这部作品有当下畅销小说的煽情,有通俗小说的流畅,甚至还有些许推理小说的端倪。凡此种种,都说明作者对中外各种小说文本的涉猎和研读,特别是对中国本土小说生长环境和中国本土读者阅读心理的精心研究。我们欣喜地看到,他以非常独到的且能称之为“自己的方式”讲述故事。
再次,是小说真正写活了一群人。一部作品成熟的标志,就是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或几个典型的人物形象。我以为,《光的影子》中塑造最成功的人物是成秋香。另外,杨清奇、柳安仁、杨人和、刘占魁等人物也都有非常出彩的描写。同样是写贪,杨清奇的暗藏心机与柳安仁的强势外露就不同,刘占魁的好占小便宜与杨人和的极度精明也不同。《光的影子》没有把成秋香当作主要人物,但我认为成秋香这个人物的丰满性和复杂性,应该是小说中刻画最成功的一个。作为一个热情、要强、能干的女人,她嫁到刘德禄家,丈夫木讷,家庭出身不好,使她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白眼和阴影中。为了生存得更好些,她不惜以自己的方式去抗争。对于她,我们不能简单粗暴地去批判、去谴责。
就整体而言,本书结构的精巧布局,语言的娴熟驾驭,故事叙述的自然流畅,以及人物形象的饱满丰润,无疑都是成功的,而且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应该说是近年来平凉市出现的一部不可多得的长篇小说。而且,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在小说初版并多次获奖后,作者并没有放弃修改,他对这部作品中存在的瑕疵和热心读者的意见一直牵挂于心,经过近10年时间的“雪藏”,他再次操刀,给倾注自己近30年心血的这棵“大树”修枝剪叶,大刀阔斧地裁剪掉10多万字,并于近日再版。不仅仅是文字上的瘦身,而是以更立体的人物、更精彩的故事、更集中的矛盾冲突而更加引人入胜,读来令人荡气回肠,不忍释手。
我一直以为,因为宋亚平生活在乡村,才得以保留他对陇东乡村民风民情的纯净体悟,无论是语言状态,还是叙事状态。作者之所以能够成功,主要取决于他的真诚,做人真诚,写作态度真诚。在《光的影子》初版之后,他一直笔耕不辍,辛勤耕耘在文学的田园里,2023年出版的中篇小说集《思无邪》,也在全省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当然,《光的影子》依然有提升的空间,比如对陇东民俗、农事的描写不够精炼;部分章节过分写实,现实生活的真实与文学描写的真实还有待进一步处理;对个别人物的把握不够准确自然。但瑕不掩瑜,它仍不失为一部成功的作品。我相信,如果作者能够继续专注地躬耕于文学陇亩,将会有更加令人欣喜的收获。
(《光的影子》,宋亚平著,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