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颢

时至中秋，凉意已浓，秋实香飘，卸枣时到。卸枣即打枣，老家乡里人却不叫打，叫卸。

在我的老家，满沟遍梁的枣树，长的枣叫金枣，个大，梭状，圆隆，皮薄，色玫，肉厚，核小，味甜，汁多，香浓。

初夏，别的果树都是满枝青果了，枣树才吐出淡黄新叶，而黄豆般大的枣花，扬得满村花香，引得蜜蜂欢歌，蝴蝶翩跹。

中秋，柿子染黄，苹果泛红，玫枣飘香。长在人家院里的，尤其是“一树玫枣关不住”！枣儿卸回家，晒干枣，泡酒枣。收干枣酒枣的日子一临，架着喇叭喊收的车辆准时进村。来时，空车一辆；走时，满满当当。

中秋卸金枣，如过节般。黄叶红叶绿叶上闪烁银白露珠的清晨，大人小孩，大笼小笼，长杆短杆，一家一家，涌向村野自家的枣林。

一个个沧桑模样的老枣树，个大枝繁，叶浓果密，卸枣很考验人的功夫。身手不凡的青壮年，三两下上了树，先挥短杆子敲卸身边的，再使长杆子敲卸远处的。手握杆子，左右摇晃，树下看的人心惊肉跳，直喊：“操心，操心，小心跌下来！”卸枣胆小者，战战兢兢，唯恐稍有不慎，跌落树下。

树下杂草中带锐刺的酸枣狼牙，卸枣前就被清理。树上的玫枣暴雨般飘落，树下的人开始捡拾。杂草上诠释收获惊喜的玫枣，厚嘟嘟的一层，红玛瑙样的惹人喜爱。起初，不捡不拾，直接以手掬笼。不多一会儿，则掬一笼。掬过了，再捡再拾。捡拾玫枣，得眼尖手快。眼尖手快的人，躲在草底草叶间的玫枣都会被捡尽；而做事马虎的人，即便玫枣在脚边静静躺着，也视而不见。没被捡拾走的玫枣，就成了野兔、山羊的美食。

村里的枣树和村里的人一样，都爱抱团奋进。一片枣林里，极少特立独行的枣树，几乎都是三四棵或五六棵挤挨一处，你的枝里有着我的枝，我的枝里有着你的枝。玫枣满枝时，有的用树杆子轻轻敲敲，满枝玫果一枚不余尽落；有的用树杆子重重拍打，一些玫果仍稳挂高枝头——对于这些，卸枣的人没了耐心，就把它们留给鸟儿去卸。乡人晓得，因了鸟儿勤快地啄食枣树的虫子，才有了饱满甜香的玫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