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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观潮】

敦煌是我一生的课堂

叶 舟

昨天,我再一次来到敦煌,披挂着三危山上的月光,沐浴在这片绿洲盛大的天光中,心情忐忑而迫切。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来过多少次了,只要我的双脚站在这片天空下,她就一定会点亮我,赋能我,并且在她母亲般的庇护下,廓开我的想象,赐予我勇气和奔跑,让我的文字与吟唱布满一种哺育和恩养的光辉,延续至今。

我想,恰是在这个意义上,文学就是一种深情主义的回报。这句话对我相当管用,所谓的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其实也正是这种心愿的表达。

20世纪90年代,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在创作一部名叫《大敦煌》的诗文集。当时我大学毕业不久,身上还带着校园诗人的特征,吟风弄月,强言哀愁,文字贫血而苍白。幸运的是,我最后找见了神圣的敦煌和伟大的河西走廊,她们容纳了一个少年的野心与追逐,并且像一块镇纸,压住了我狂乱的心跳,让我学会了肃穆、宁静和持久的耐心。如今,这本诗文集仍在常销当中,“大敦煌”这三个字也成了公共词汇。在我写完这本书之后,我告诫自己,够了,我真的太累了,我也许该去干点别的什么了。

但是不!

2000年1月,我带着一批记者深入河西腹地,进行采访报道。在那个春节,大年初一,整个莫高窟只有我一个外人,我几乎拜谒了每座洞窟,我徜徉在大雪覆盖的宕泉河两岸,我和那些高大的银白杨度过了整整一天。临别前,我对着九层阁告诫自己,我将来一定要为敦煌、为莫高窟写一本大部头,作为我这样一个文学写作者的报答。

此后,在长达十六年的时间里,这个愿心让我备受煎熬,痛苦不堪。我查阅了大量资料,我不停地出走,我频频叩访祁连山下的四郡两关,这期间,我还写出了《敦煌诗经》与《蓝色的敦煌》等篇章,一直预备着自己的笔墨和勇敢。终于,在2018年,我所创作的109万字的长篇小说《敦煌本纪》(上下两卷)由译林出版社出版发行,获得了各种奖项,进入了不同的榜单,迄今也仍在常销中,其精装本的首发式就是在敦煌举办的。今年年底,修订后的《敦煌本纪》(上中下三卷)将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大型发布会也将在敦煌举办。值得一提的是,由著名朗诵艺术家李野墨先生演播的《敦煌本纪》,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长篇小说连播节目中,播出了将近200集,以文学的方式,弘扬了敦煌文化。——做完了这些,我又告诫自己说,够了,真的够了,我应该去干点别的什么了。

但是不!

就在去年秋天,我再次食言了,应深圳方面的邀请,我创作了一部敦煌题材的舞剧剧本。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我带着剧组的主创团队,一直奔波在莫高窟、鸣沙山和两关之间。在阳关脚下,我在积雪的大地上以指尖作笔,写下了:敦煌消息。也就巧了,根据我的剧本《敦煌消息》改编的这台舞剧,近日将在上海国际艺术节上演出,祝他们成功!

是的!在长达三十多年的写作中,我逐渐地认识到,文学虽然要追求新异,但也应该保有正大之气象、光明之品格的求索,更要夺取一种铁马冰河、开疆辟土的勇气。——敦煌于我,恰巧就是这种品质和勇气的源泉,她也是我再次出发的根据地。

无需隐瞒,写作的疲倦是真实的,劳动的快乐也是天赐的,个中滋味,真是难以言说。现在,我又一次站在了敦煌,我还敢轻言放弃么?

但是不!

说到底,作为一名文学战士,我今天就是来领受使命、接受任务的。

(本文为作者在“敦煌文化的文学表达”论坛上的演讲稿,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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