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兆寿

记忆中过八月十五，是小时候在凉州。父亲郑重地拿出母亲做的大月饼，又拿出从夏天一直保存到中秋的大西瓜，点上三炷香，领着我们三兄弟跪下来磕头。那时我想，天上的这个月亮真的那么神圣，值得如此隆重地崇拜吗？后来来到兰州，就再没拜过月了。直到我研究传统文化的这几年，重新在兰州的家里献上月饼、点上香。虽然没有凉州的大月饼，但觉得这样也延续上了传统。虽然没有再领着女儿磕头，只是鞠躬，但也觉得天空神圣了起来。

过去我总觉得传统在我们上一代人身上失传了，但我发现作为农民的父母无声中向我们传承了。简言之，传统并未失去，而是仍然在延续，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只要古老的文字还在，只要上一辈人中还有人在信仰，它就不会中断。

中秋，顾名思义乃秋日之中。这一天，每个人故乡的月亮、那个记忆中的月亮是最圆最亮的。那时候，我们还在月亮下读书，写作业呢。现在我们住在城市，很少与自然在一起，更是很少抬头仰望星空了。古人是每天甚至每时都与自然在一起，一天里有无数次抬头仰望太阳、月亮和星空。正是这样的仰望，才为人类确立了最初的方向，这就是天象。天象是时间、空间、数字、属相的开始。

在古今中外的史书和传说中，有记载的第一个创立时间、空间的人是伏羲。这就是“一画开天”的来历。据传，伏羲是在八千年前创立的文化。根据天文和天道，他创立了人间的夫妻、家庭和氏族时代的伦理，道德在此基础上就产生了。这是人之为人的开始。过去，人不知其父，现在人知道了自己有父母，有兄弟，有子女。他还创立了音乐。如果礼是束缚人的，那么乐就是和人心的。礼乐就是文明的开始。伏羲还创立了数字，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天、地、人、数字、五行、阴阳这些中国文化最初的概念与思想就这样在仰望星空的时候确立了。这是人类最初的科学世界观、方法论。这也是中国人崇拜天的原因。

我想，今天，伏羲文化的研究也应当会踏上新的道路。这就是用科学的方法进行实证，用敬仰的心理与精神进行体认。

那么，我们为什么会礼拜月亮过中秋节呢？因为一年分为两个大的气候，即暑热和寒冷，上半年为暑热，这当然不是我们所讲的大夏天的暑热，而是春夏两季。春夏为阳，所以在端午节时要祭祀太阳，秋冬为阴，所以要在中秋节祭祀月亮。秋天来临，天气凉了下来。谷物开始收紧身子，果实就这样诞生了。据说，稻子就是这一天成熟的。

现在，我们通过科学观察，还知道月亮对潮汐有直接的影响，而潮汐又会带来季风运动，季风运动又会促进季节更替。月亮的作用太大了。所以我们中国有太阴历，就是根据月亮的圆缺制定的。当然，我们还有太阳历，是根据太阳的运行制定的。后来，我们还发明了阴阳合历。但我们还有一个古老的黄帝历，即干支历。干支历大概起源于伏羲时代，是根据北斗七星和北极星等星辰确立的。中国人的礼乐制度多是根据这些历法来创立的，所以，天与时间是一体的，这就是天时的来历。认识天时，就是认识天道的运行。这样去认识中国传统文化，它就是一套科学的体系，它就有严密的逻辑规律。

我们认识中国传统文化就从中秋这一天开始，就从这一刻重新仰望星空，重新怀着敬意祭祀月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