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62-0001 甘肃日报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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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谚滋养的故乡

任 静

当声声蝉鸣扯开盛夏的大幕,尘封的记忆便随着灿烂的阳光穿越而来。祖父的农谚,犹如画外音在幕后缓缓响起,声音先是浅吟低唱,继而变得激越洪亮,仿佛雨打芭蕉,又宛若一曲明媚的生活咏叹调。那些盛夏的往事渐渐缭绕成云烟,在心间不断隐现。

祖父信奉“膘肥靠饭养,庄稼靠粪长”的农谚。立春时,别的庄稼人依旧沉溺在串亲访友、推杯换盏的快意人生中,祖父就已开始起圈预粪了。他吆喝着毛驴一遍遍将猪粪驴粪送到自留地里。走得太急出了一身汗,胡子茬上的汗珠子像晨露般晶莹剔透。村邻说:“老头子,你这把老骨头该下岗了。”祖父笑呵呵地回答:“彭祖活了八百岁,还不忘种田植麦哩!”

谷雨下种后,祖父从田里回来,整天手搭凉棚,仰头目不转睛地望天。祖母说真是闲得没事干瞭天哩。祖父不吭气,满脸凝重的焦虑神色。天空澄碧,不见一丝云彩。祖父眼巴巴望向南风来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五月南风满大水,六月南风河也枯;小暑南风十八朝,晒得南山草也焦。”那一年,天大旱,祖父的饭量也日日锐减。最后,祖父攒起眉头,号令全家人挑水抗旱。

傍晚浇菜园时,眼前有蚱蜢开始乱飞。祖父的眉眼霎时舒展成一弯上弦月:“蚱蜢扑脸,大雨不远!”

小叔高考落榜后回家学务农。令祖父动气的是,小叔学习不是一块好料,务农也不是一块好料。但祖父仍不改望子成龙的初心,他提起耳朵教导:“头伏萝卜二伏荞,三伏里头种白菜。”祖父带着小叔去麦地查看,沉甸甸的麦穗还没有来得及褪去青涩模样。祖父掐了几个麦穗,揉一揉,将麦粒丢进嘴里嚼着,溢出一股子甜香味。“荞麦不见霜不老,麦子不吃风不黄。”麦子熟了,小叔说背阴地里的麦子还没黄透,不能割。“十成熟,七成收;七成熟,十成收。”祖父气呼呼地抛下一句谚语,挥镰割麦去了。半晌,小叔方才恍然大悟,拿着镰刀追过去。

那一年盛夏,我和祖父在场院里晒麦。中午时分,天上出现了一疙瘩乌云,将半边天都遮黑了。邻居们手忙脚乱将麦子装进口袋里扛回去。祖父却气定神闲地将麦子拢成一堆,用塑料布笘好。我担心麦子被雨水泡坏了。祖父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天上移动着的厚实云层。稍后,他才说道:“别怕,只是过云雨,一会就随风吹散了。”十几分钟后,雨果然就停了。我惊疑地问祖父:“真神!您怎么知道雨很快会过去?”祖父说:“云随风头跑,云跑东,雨落空;云跑西,披雨衣;云跑南,雨成团;云跑北,好晒麦……你看,刚才云彩分明朝北跑了。”我佩服地望着祖父,从此产生了探究神秘农谚的念头。

年轮的辗转,总会带走青藤的过往。许多年后,每当忆及这些被农谚滋养的细节,我就会涌起一种温暖的感动。农谚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智慧与技能,祖父的农谚,仿佛一部农耕时代村庄的史典。

(摘自任静散文集《想要一座山》,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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