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君
一道道绿柳的门帘里,一树树红色的槐花伸进来,红太重了,就要往下滴落。绿云间铺泄流淌的色彩,让人欢喜、敬畏。海棠、白榆、丝棉木、樟子松、云杉、连翘、榆叶梅、芍药、鸢尾、萱草、沙棘、柠条、四翅滨梨、紫叶稠李、金叶白蜡……彩叶木将梦幻般的色彩奉献给这个季节。浓稠得令人目眩,激起对生活的无限热爱——这里,是临泽县鸭暖镇古寨村西北面与巴丹吉林沙漠的南缘接壤处。
面对茫茫沙海,栽种苗木,播撒绿色,是何等豪迈,而做出如此坚定的决策,该是怀揣着怎样的雄心和壮志!
曾经,这里是一座连着一座的沙丘,几乎没有一棵绿色植物。沙梁上孤零零的几棵白蒿子,被风沙连根拔起,从这边的沙梁上滚到了那边的坡下。对沙漠的荒凉、冷峻,我有过触目惊心的经历。那年和母亲到沙窝里拾柴,背着柴捆回家的半路上突然狂风大作。暴风把我们卷进昏黄的尘雾里,一米外什么也看不清。风和沙子直灌进脖子,脚下轻飘飘没有了根基,被风卷着往前。母亲说遇上了“黑风”,急忙拉住我趴在沟坡下,牢牢地抱住柴捆。半夜风停了,见到前来寻找的父亲和哥哥,我腿软得面条儿一样站不起来。惊心动魄的经历让我对沙漠充满恐惧。沙漠一旦起风,一夜间一座沙丘就会被风移到几十米甚至上百米外。
村子里有一群治沙人,每天早上骑摩托车跑三十多公里,中午在牧羊人遗留的羊棚里休息、吃干粮。后来,为了不再天天跑路耽误时间,他们干脆就在羊圈棚住下,临时在沙漠安下家。风沙抽打、烈日炙烤,仅仅凭着文字描述是难以体会其中艰苦卓绝的滋味的。夜晚狂风大作起来,呼啸着把帐篷连根拔起,那些治沙人赶紧爬起来加固,等把帐篷再次稳固好时,启明星都升上来了。肆虐的风沙把治沙人陷在更深的孤独里。平静的夜晚,他们仰天躺在沙地上,看辽阔寂远的天空,看星星闪闪。有时荒凉中的诗意,就是生活的真谛。
请专家评估、测绘,雇挖掘机、推土机,挖出五六米深的坑,填埋沙子,整平土地,施有机肥料……2017年春天,治沙人辛辛苦苦栽下的树苗干枯了。站在茫茫的沙地上,看着一棵棵树苗渐渐地发黑干枯,他们有种撕心裂肺的心疼。几年下来,治沙人始终满怀绿色的希望跋涉在治沙路上。他们四处学习治沙经验,到武威市古浪县八步沙林场、内蒙古巴彦淖尔市磴口县乌兰布和沙漠学治沙;到新疆吐鲁番学林下肉苁蓉种植技术;从中南大学请来专家指导沙漠植物栽培……
梭梭是最早在这里安家的,主干被风沙扭得七拐八弯,枝叶披散着,但它们还是拧着身子向上伸展。梭梭用针形的叶子光合营养,供给生死相依的苁蓉,苁蓉通过梭梭媒介寄生于土地。肉苁蓉有“沙漠人参”之誉,它的生长是奇妙的——芝麻一样大的种子,细发般的胚芽钻出针孔一样的缝隙,刚强地成长。2020年,1500亩梭梭在治沙人的泪水和汗水中终于繁茂起来,他们又种下1500亩的彩叶木。
树木招来各种鸟儿。麻雀呼啦啦从这边飞到那边;喜鹊不慌不忙在树荫下“嘎嘎”,声音有沉稳简洁明亮的金属质感;一只雉鸡“咯咯”叫着,翘着紫红长尾羽,肥硕的身体从容地漫步。在这片林子里,飞禽鸟兽与草木和谐相处,享受着这里的一切馈赠。
林子里劳作的人们,心情也是愉悦的。树木在沙漠里扎下根来,成为新的风景,不仅吸引来了旅游者,也成了当地人致富的“金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