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陇锋

周祖故里的年是有些说头的。

一旦上腊月，这块农耕礼乐之腹地，北风呼啸，滴水成冰了。

屋里人整天推磨、发面、蒸煮炸煎。小孩呼朋引伴，这家看杀猪，那家瞧蒸馍，东头围观做豆腐，西头踅摸捏馃子。墙根上晒得暖暖的，悠闲地瞅着行门户走亲戚的路人，他们穿戴一新，正络绎不绝地走在布满炮仗碎末的村道上……

在包括北豳和南豳在内的周祖故里，腊八很重要。古风犹存的豳地，算得上为考察年俗文化的一个范本。孩子们会冻腊八坨儿、吃腊八面。腊八坨儿是一种用麻线提在手里的碗状冰棍，由红萝卜花和红糖水在碗里彻夜冷冻而成，冰甜爽口。腊八面是红白萝卜豆腐肉臊子汤面，亦至味也。

如果说过年是部交响乐，那么，是腊八拉开了年的序曲，而“杀年猪”则为年持续暖场。吃肉过年，喜事连连。

不觉，小年到来。要送灶神，贴对子，还要上香、献祭品，都在小孩儿兴趣之外，孩子们关心的，是紧锣密鼓进行着的蒸馍、做豆腐、炸油饼、发燃面、捏馃子等活计。

赶集也是年的精彩乐章。二十七八和十五前的集，走得动的，都去。几十里路上，人群川流不息，织成蔚为壮观的长龙，集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买了炮仗烟花、灯笼蜡烛、糖果等家里没有的年货，喜滋滋返回，很累很快活。

围着火堆听响客吹唢呐，是半大孩子过年的一种娱乐。诙谐欢悦、激越亢奋的高原唢呐，几十年后犹在耳畔。

除夕无疑是过年交响曲的高潮。贴春联贴门神。各门上都有，槽头也有，树上也有。晚上六点多，搭门前火，一家人出门响炮放花，火旺炮响，预示着人旺日子红火。燃毕，回屋吃饺子年夜饭。饭后，散压岁钱、看春晚、守夜。

初一早饭后，全村动员，除六七十岁老人端坐家中外，其余的都去拜年。路上遇见该拜的人，要跪拜，哪怕在雪地。主家笑脸相迎，端酒盘子招待，散糖果瓜子吃。初二，新女婿回丈人家拜年，初三初四走亲戚。新女婿被各家轮流叫去吃饭，一日五六餐，要谦谦有礼、言辞合宜，稍不留神，这辈子“瓜女婿”的糗号就背定了。还有“七不出八不入”的规矩，即初七不走亲戚、初八不回家。初八，离家的日子。工作的返回单位了，但，年并没有过完。

元宵夜，提前挂好各屋、院落和大门上的灯笼，搭好门前火。吃过饺子，全家兴致勃勃燃鞭炮、放烟花，而后，小孩子提着灯笼到村头聚拢。一时间，村庄成了灯笼的世界、焰火的天地。娃们欢乐极了，互相攀比着、逗引着欣赏灯笼，有各色折叠式的火罐灯笼，有四方四正糊着白纸画的架子灯笼，更有各式各样的动物灯笼；须臾，谁的灯笼烧了，哭闹起来……元宵前后，有的村社耍社火，更添了一份浓郁的年味儿。

正月二十三开始，一连三天燎疳。入夜时分，人们在门口烧燎毛蒿大火。燎毛蒿一遇火便燃爆，喷射出四五丈火焰，非常壮观、提气。大伙儿不约而同燎疳，一刹那，全村燃烧起来，全乡全县燃烧起来，整个周祖故里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