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62-0001 甘肃日报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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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槐树

丁皎年

故乡,很适合槐树生长。树苗成活率高,清秀深绿,郁郁芊芊。长大移种的时候,砍得只剩树头和老根,随便放几天没事。栽上,浇水,一个星期就发芽了。一个夏秋过去,就生成一棵很像样子的树了。几年后,树冠好大、好浓,可遮阴乘凉。一棵槐树,挺秀葳蕤,一片槐树,蔚然成林。

大槐树颇具魅力,冬日的雪中或寒风里,依然挺拔,枝条萧疏劲道,足以让不惧冷风的寒鸦喜鹊抓落、筑巢。春天,它的枝叶紧随早春先开花发芽的银翘、杏花、桃花、迎春花等,很快变绿,叶叶细密,枝枝厚实,可谓生机勃勃。夏日村口的大槐树下,浓荫蔽日,小河流水,人们在树底下乘凉、聊天、喝茶、看风物。妇女在河边浣溪、纳鞋底,繁密的枝叶间开着繁密的白色碎花,散发如丝如缕的幽香。有时,暄谈的妇女们不知说了什么,笑声很响,惊飞了大槐树上的鸟儿。笑声过后,安静了,一会儿,说话声又有了,很像河中深水处回旋的波浪那样有规律。河中靠河岸的浅水处,几片树叶如小船晃悠,一天或数日好像就是这几片叶子,好像又替换为新的了。距离大槐树几十米的河段,豁然开朗,阳光灿烂,一条河分两半,一半闪光一半清凉。河的上游燕子飞掠,荞麦田里蝴蝶翩翩。虽麻雀叽喳,斑鸠藏荫,喜鹊立枝,但大槐树是它们的聚会场所。村里有些人家,门前的槐树虽不是很大,但常浇水,常修剪,枝叶非常翠绿,呈团状、叠状、伞状、梭状。有的槐树下枝柔软,有杨柳的风致,早晨给枝条泼几盆水,空气一下凉爽了,带着泥土的气息和树叶的生涩味。秋日,北方的天空比其他季节更湛蓝,更广大,槐叶变黄,簌簌落下来,地上撒了一层。碧空映衬黄色的槐叶,天地色泽明晰,令人清怡。

故乡的槐树,常见的有两色,白含浅绿色,红含淡紫色,所开之花皆可食。初夏开花,花从树叶间耷拉下来,像三分之一的紫藤萝大小,一串串繁花。白色的很像雪,而不及雪那么白;浅紫的很像玫瑰,而不及玫瑰那么深红。花蕾呈圆形,在没有舒开之前,嫩嫩的,掐一瓣,揉碎了,嫩得几乎留不下汁叶痕,正可食用。低处的,手可摘;高处的,用长长的竹竿上绑个铁钩或者镰刀。选花串最多的树枝,因花多沉重,往下垂着,用钩子挂住,用力一拉,咔嚓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捋下来的槐花清水洗净,放入锅里蒸熟,撒少许盐,滴几滴香油,便可食用。还有一种吃法,将槐花摘下,收集,洗净,揉一揉,尽量保持花形和花骨朵,拌入干爽的面粉蒸熟,拌匀,盛到碗里即吃,明显有两种味——面味、槐花味。现在有了新的吃法,蘸入油泼红辣椒,佐以泡菜、咸菜、老酸菜、蒜泥、鸡丁,刺激味蕾。槐树间的蜜蜂或蝴蝶也许看到了,闻到了,飞来萦绕,嗡地一嗅一蜇。有一种很黏甜的吃法,加糖和佐料,把槐花当作饺子包子的馅儿,增加花色和风味。

故乡,有一条河叫清水河。昔日,一个亲戚住在河那边,我常过河。夏季除了河水暴涨那几天,浅处可见游鱼细沙,深处可见碧波涟漪。我过河的那一段,没有桥,只能涉水。一到河边要渡河,我就兴奋了。挽裤,扛起背包或自行车,开始涉水。入水了,腿脚的肌肉一阵清凉舒服,一丝痒痒,水和小鱼嬉戏似的从腿脚游走。脚底细沙,不黏不陷,踏实可靠,掬水而饮,神清气爽。水线与膝盖齐平,远水与碧天一色。河有二三十米宽,河岸有浓密的灌木,雉鸡出没。常常,我过河了,但喜欢这河水,再返回河中,玩一会,看一会风景,再上岸。我望着河的上游,清晰而迷离的景象,很有画意,很有风致,于是产生涉水而上去探个究竟的欲望。阳光本来一个颜色,但洒在河面,产生了许多的色彩并且闪光。两岸皆树,林深处便是高大的槐荫树,鹧鸪声声。

村里有一位大爷,常坐在槐树下喝茶。他的茶味酽汤色深,他喝得津津有味。

那时的槐树下,一群孩子听故事。故事像铁石一样踏实,像星辰一样高远,像槐树一样富有生机。有一个人,他讲到《天仙配》,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遥望星辰,辨认哪一个是牛郎星,哪一个是织女星,他会唱一句黄梅戏《天仙配》里的唱词:“待到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把子交。”他讲故事的间隙,会忽然安静下来,没什么声音,只有月色如水,星辰灿烂,这本来是说话的人歇一歇,缓一口气,再继续接着说,但又仿佛是艺术的留白,给听故事的孩子们遐想的余地。而这遐想,竟成了恒久的回忆。

现在,我的脑海里常常有着一幅画面:在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溪流潺潺,水禽游弋,远山逶迤,村镇安静,孩子们玩儿,车辆舒缓往来,村民乘凉聊天。槐花愈发灿烂,槐树棵棵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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