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占英
怎么说,天下的山,都是拔地而起的,而原峰山,却落入了谷底;天下的山,都是要走上去的,而原峰山,走下去就是了。在高平故城遗址下了车,从土塬南边走下去,走二三里长的土坡,就看见一座土里古气的门楼,门楼并不雄伟,而门楼上挂着“原峰山”匾额,却让人为之一惊,这山不容小觑啊!“原峰山”乃是靳之林所题。山楼的门洞有些低矮,和当地人家传统的门洞颇为相似,低着头才可以进入,现在几乎都难得一见了。低着头进入低调的门洞,朝一道山梁走上去,无需多少喘吁劳顿,就“登上”了原峰山。
兹时雁已南去,云无踪影,风烟俱净,除了湛蓝别无一色,别无一物。这样的天,近乎想象中的天、梦境中的天。天色似一种气氛,是任何风景的底色,头顶有一方好天,风景才有成色最足的光彩。头顶的天蓝得发光、蓝得高远、蓝得深邃,充满了天地之博大、慈怀和智慧。在这样的苍穹下,什么景色都是天光一色,山上红叶正红,红得不俗、红得欢实、红得耀眼。红叶一树,红叶一片,红叶接天,间或黄叶,色彩斑斓,清气自在浩然,目之所及心之所感,都近乎极品韵致。原峰山上没有多少大树,山上的灌木却根深蒂固,相当苍老葳蕤。山上的大树一棵棵倒下,而灌木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一个地方的灌木,一般比树木更为古老,而原峰山看到的灌木,尤以为甚。这些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灌木,千百年来生生不息,在这里顽强地生长,惯常地生活,任雨飘风摇,我自岿然不动。从这个意义而言,这些随处深拥着山体的灌木,更能代表原峰山的本色,更具有原峰山的精气神韵。
记得某年春天来到原峰山,远远就闻到一股奇异、浓烈又熟悉的芳香,走到近处一看,原来是淡紫色的野生丁香。丁香是我最喜欢的花树了,在原峰山会看到野丁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直到现在我一直在想,这漫山的紫色部落,经过了怎样史诗般的迁徙,才到这里落地生根?百思而不得其解。山上的野丁香又分又合,有一树一树的,有一簇一簇的,也有不规则连成一片的,每一枝每一树都闪耀着淡紫色的花串,如此稍一留神,发现整个山头都闪耀着淡紫色的花串,而整个山头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神奇味道。那次在原峰山我留恋复留恋,呼吸了一身的丁香。
原峰山其实有很多名字,曾叫过“陇山”“圆峰山”“老君山”“老爷山”“旋凤山”“凤山”等。一个深蹲在沟底的小山,有这么多的名字,相信每一个名字都有它的渊源,都有它的内涵,都有它的故事。
镇原县西北部赫然留存着战国秦长城,自古为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的接合部,其以西即为传统意义上的塞外。自周以远,镇原即为两种文明的碰撞激荡前沿,而后来的匈奴两犯长安,均自宁夏彭阳至镇原茹河道而下。历史上秦公子扶苏和大将蒙恬、王翦;宋朝的范仲淹等,都在这片土地上厉兵秣马。尤以北宋最为特殊,镇原即是北宋与西夏王朝的边界,为了抵御西夏,宋在镇原驻扎着“镇戎军”,这也成了“镇原”名字的来历。
原峰山北部形如土桥,仅有一座门楼之宽,很窄的襟连塬面,其余一转圈都悬崖如削,从哪里往下看都壁立百仞,而从山下的沟底仰望,原峰山突兀耸立,独秀一峰。
原峰山现存的古建筑不算太多,大概有五六处,有些洞窟还开凿在悬崖上,八仙庵、罗汉洞就是这样,参观走在峭壁之上,崇阶悬空,下临无地,大有登麦积之感。山上最高的建筑叫“无量洞”,看到这个名字突然感到这座山不低啊,这个名字相当有气魄,它的无量就是选择静静地蹲了下来,越来越回溯到历史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