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虎
院子里,灯盏花开红了。拿个盘子,一朵一朵地摘。摘好了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在摘灯盏花的同时,香豆子也能摘了。香豆子开黄白色小花,花谢了,结细长的角角。这时候,把整株香豆子拔来,放在阴凉下,坐个小板凳,一片一片摘叶子。摘下来的叶子放在簸箕里,揉一揉,晒干。
我家门前还有一小块地,或种菜籽,或种胡麻,年年轮作倒茬。种菜籽的一年,开花时,金灿灿一片,香气扑鼻。种胡麻的一年,到了开花期,门前蓝莹莹一片。收获后的胡麻,粒粒精致,形似琵琶,悄悄沉寂在袋子里。
菜籽、胡麻收获了,榨油。老式油坊榨油要经过晾晒、炒熟、碾粉、熏蒸、箍饼、打榨等十几道工序,清油才能从油井子里提出来。
灯盏花有了,香豆子有了,胡麻有了,清油也有了。走过红花绿叶的夏天,收获了庄稼,八月中秋就在眼前了。
庄稼人要在八月十五蒸车轱辘大的月饼。
分别将灯盏花和香豆叶放在石臼里捣碎,细箩筛一遍。盛一碗胡麻,淘洗干净,放在锅里炒一炒,也和灯盏花、香豆叶一样,放在石臼里捣。捣着捣着,胡麻湿漉漉,有出油的感觉。
姜黄、红曲这两种需要从小卖部买来,仍然要在石臼里捣成粉末,用烧沸的清油烫过去,根据颜色浓淡,掺些面粉。
姜黄、灯盏花、红曲、香豆子、胡麻五种佐料准备好,黄、橙、红、绿、褐五种颜色齐全,准备发面蒸月饼。
发面不用发酵粉,要用黄米研成粉做的酵母。面和好,发了揉,揉了发,给予充足的时间发酵。面团发好成形,擀成圆形面张,抹上清油,先在底层面张撒上胡麻,涂抹均匀。然后依次一层一层抹了清油,撒上香豆子、红曲、灯盏花、姜黄。姜黄置顶,胡麻置底。
查阅资料,姜黄、灯盏花、红曲、香豆子、胡麻都为中药,令人着实吃了一惊。将这些植物,一层一层加在面食中,有花的香味,绿叶的香味。
八月十五,月饼出笼。表皮花花绿绿,从近处看,像朵朵盛开的向日葵;从远处看,像夜空里闪闪烁烁的星星。
中秋之夜,我们将月饼抬出来,放在院中的几案上,周边摆满西瓜、苹果、红枣、葡萄等,献给那轮明月。
豌豆花开
暑假一到,正是家乡豌豆花盛开的时候。
盛开的豌豆花半寸大小,其色为白、淡黄、粉、红、浅紫,娇艳欲滴,仿佛一只舒展翅膀、驻留枝叶的蝴蝶,灵动。一地的豌豆花,像眨巴着的眼睛,更像夜空中密密麻麻的星星。
一场透雨滋润,豌豆秧攒着劲儿往上长,豌豆花一层接着一层开。不几天,谢了的花瓣中露出豆角来。是怎样的豆角呢?大人们说是“狗指甲”。“狗指甲”逐渐长大,长成“秕板儿”,形如大刀。把“秕板儿”对着阳光看,色如翡翠,可以清晰看见里面刚刚坐胎的豆粒。
豆角似乎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头一天还是“秕板儿”,第二天就能“打板儿”了。捏住豆角,“啪”一声轻响,豆角打开了,豆粒像一个绿色的小冰滴,晶莹剔透。用拇指指甲盖儿往前一推,豆粒被推进嘴里,然后往里折回豆角柄,按住豆柄,往前一拉,豆角就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厚实脆甜,另一部分单薄柔硬,这个过程叫“打板儿”,我们吃厚实脆甜的那部分。
有时候,我们将打好的“板儿”和豆粒放在水碗里,调点白糖,边吃边喝,清香可口。游戏玩腻了,也不想吃豆粒了,就躺在田埂上,看蓝天白云。一种叫“节节高”的山雀扑扇着翅膀,在空中边飞边叫,像在给我们唱歌和表演舞蹈。
伏天,豆角逐渐饱满,豆粒入口有了嚼头,豆秧长叶片的地方,长出细丝,细丝打着卷,勾了“手手”,互相连在一起。大人们叮嘱小孩,在豆地里走时,脚底下千万小心,别把豆秧勾住的“手手”绊开。我们好奇,问为什么,大人们说,绊开了豆秧勾着的“手手”,豆秧不结豆角。
再长些时日,豆角表面有了灰白的颜色,原来扁平的豆角变得圆鼓鼓,表皮已绷得很紧,用手捏豆角,不易打开了。豆粒挤在一起,豆角几乎变成方形。这时的豆粒,已充分灌浆,吃起来有生面的感觉。人们把这种豆角叫“老白肚”。立秋后,摘上“老白肚”,煮了吃,沙沙的,绵绵的,有一种特别的豆香味。这时节,地里的新洋芋也有了,在煮豆角的时候,从裂开口的土垄中掏出鸡蛋大或者拳头大的洋芋,和豆角一块煮了吃,可以当一顿饭。
秋风吹起,豆秧黄了,豆角也黄了,就到了收获的季节。暑假也一晃过去了,上学了,老师说,把你们放野的心收回来吧。我们又捧起书,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那时候,只管摇头晃脑地读,未能深刻领会诗句的意思。真正刻骨铭心、深刻体验出诗句的味道,已是现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