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郁雅
偶然看到了一大片荞麦花,那可是我少时的梦之花啊,尘封的记忆随着荞麦花的摇曳而徐徐展开……
我爱花成痴,打小如此。小时候的我怕冷怕得要命。一到冬天,我的手脚总是会冻伤,红肿疼痛奇痒难忍,隆起的手背像一个馒头,想把肿痛的手从袖管里抽出来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平时,我尽可能地将手藏在袖管里,在心里默默祈祷:严寒褪尽,春暖花开……
时光荏苒,严冬烙下的阴影已逐渐淡漠,我一如既往,期待每一个花开时节。
上了中学,在离家十几里地外的学校住宿,每周才能回一次家,回家的十几里路便成了我自由的天堂。周六返家时,我都会和霞相约,一路上“走马观花”:公路边白杨树刚刚绽出的叶芽儿,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凑上去,仔细嗅它淡淡的清香;淡绿柔韧的树枝,圈上一个圈也不会折断;当叶芽儿长成将舒未舒的小叶片时,远远望去,公路旁仿佛氤氲着两行淡淡的绿晕,如烟似霭,装扮了高原,飘逸了山乡,梦幻了两个少女的心房……
我和霞还期待着周末大快朵颐,甚至会因为辣椒用什么油炒了好吃而争辩半天;聊班里的学霸,谈论心中的小秘密;同时也憧憬着山外那个我们全然陌生的世界,向往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那时,山花将绽,鼓鼓囊囊的野花骨朵正做着一个个石破天惊的梦,我们那颗期待的心啊,如天地相接处黛青绵延的远山一样,苍茫而深远……
岁月不居,时令斗转。转眼初秋,荞麦花泼泼洒洒漫上山坡,开遍原野,这边梁梁垴垴,那边沟沟岔岔,都是荞麦花的世界:秋日下盈盈楚楚,金风中袅袅婷婷,像待嫁的新娘,粉面含羞,顾盼摇曳。荞麦矮胖身材,枝暗红,叶翠绿,窈窕婀娜,多穗多花,顶花生长,花败不落,唯有粒粒荞麦似心,如滴滴相思……
那些时日,秋有约,花不误。
荞麦花还有着蜜一样浓郁的香甜气息,是家乡很重要的蜜源花卉。初秋时节,养蜂人会从很远的地方带着蜜蜂来赶花期,马路边、村舍旁蜂箱罗列,帐篷相错。
我的父亲既是优秀的乡村教师,又是出色的养蜂人,父亲养的蜂群很大,儿时的记忆中总有蜜蜂相伴,被蜜蜂蜇到便是寻常。每到取蜜时节,晚饭定是荞麦面摊饼蘸着荞花蜜吃。如今再难吃到,而那时的我却是吃腻了。我依然记得当时端着蜂蜜摊饼的愁苦,像极了现在不好好吃饭的小孩,现在,反倒特别怀念那时荞花蜜的香甜。
站在时光的深处,回首凝望,往昔如烟波浩渺中的点点船帆,渐行渐远,而我那简静淡美的小山村,我那平和质朴的乡音、温婉清寂的少年时光,那陌上静美的芳菲,像一曲清远的笛音在我的生命里流荡,入耳有些缥缈,有些婉转;入心却是那么真实、那么温暖美好。
“唱起你的时候/我想起了家/又是细雨/清凉凉地下/漂泊的心中/温馨的牵挂/我那小小儿的荞麦花/想起你的时候/我常含泪花/心头涌上/滚烫烫的话/亲切切的脸庞/笑红了晚霞/我那花眼眼的荞麦花……”轻灵深情的歌声,总是很轻易地将我带回故乡的山洼洼,山洼洼开满荞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