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62-0001 甘肃日报社出版






        

冰川上的来客

——记中国第三十九次南极科学考察队队员杜志恒

南极普利兹湾冰山。

杜志恒驾驶雪地车前往南森冰架。

南极科考队员安装涡动系统。本版图片由南极科考队提供

新甘肃·甘肃日报记者 吴涵

南极对大部分人而言,是地理课本中的文字和图片,是单从影像中就能感受到的极寒,是世界地图最下方那1400多万平方千米的神秘白色区域。

初读秦大河院士所著的《秦大河横穿南极日记》,记者被科研工作者眼中的南极所震撼——

“虽然刮大风,但天空仍然可见到星辰。暴风挟带着雪粒,狂呼乱叫,使人大有站不住的感觉。由于吹雪刮到眼镜片或风镜片里面的玻璃面上,大大影响视力,也给我增添了困难和危险的感觉。”

南极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怎样才能到达南极?去南极前要做哪些准备?科研人员在南极是如何从事科考工作的呢?

带着这些疑问,记者走进中国第39次南极科学考察队队员杜志恒的办公室。

1986年出生于天水的杜志恒,是中国科学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冰冻圈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的副研究员。

眼前的杜志恒,干练、热情、健谈。他的工作和生活似乎早已和南极密不可分了,四方四正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企鹅,这是中国第39次赴南极科学考察的纪念品,身边的一切似乎都透露出他已经深深喜欢上了南极。

“2022年10月31日,我从位于上海的中国极地考察国内基地码头搭乘 ‘雪龙’号出发,这是我第三次去南极……”记者的视线从小企鹅的摆件上收回,开始聆听杜志恒讲述他与南极的“冰雪奇缘”。

“它像我多年的老友在等我赴约”

“呜呜呜——”

随着悠长的轮船汽笛声响起,杜志恒知道,他们这批科考队员要与祖国和亲人经历160多天的分离了。他们即将直奔南极大陆。

绝域苍茫万里行,杜志恒乘坐的“雪龙”号一路劈波斩浪,一路南下,漂洋过海,朝着南极大陆驶去……

“2022年11月20日,随着我们初见冰山的容颜,我知道,我们距离南极已经越来越近了。”杜志恒感慨道,“这是我第三次前往南极,虽然少了曾经的激动,但是我知道,南极就在那儿,它像我多年的老友在等我赴约。”

2022年12月21日,经过1万多海里的航行,杜志恒一行终于到达罗斯海难言岛(又称“恩克斯堡岛”),这里正在建设我国第五个南极科学考察站——罗斯海新站,也是我国第三个可以越冬的常年科考站。

杜志恒一行工作的难言岛,与著名探险家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的探险小分队“坎贝尔六人小组”有着很深的渊源。1912年,由六人组成的“北方科考支队”在难言岛研究阿德列企鹅,受暴风雪的影响, 斯科特领导的“特拉诺瓦”号无法靠岸,也没有其他通讯方式与这六人取得联系。随着极夜的来临,这六人在食物匮乏的“雪洞”度过了漫长的7个月。

“每当我遇到困难,想起这些南极先驱们的经历,就觉得我在南极所经历的艰难困苦都不值得一提,因为我们有丰富的食物储备,我们的国家提供了良好的科研环境,唯有更加努力工作,才能更好地回馈祖国。”

踏上难言岛,杜志恒一行25名队员就要在这里度过2个多月的时光了,这也标志着他们未来2个多月的日子要与风雪、寒冷相伴,与企鹅、海豹为伍。

何为“难言”?记者猜测,也许是难言之苦,也许是难言之险,也许是难言之美吧……

“这次去南极,我多了一份牵挂”

杜志恒第一次去南极还是在2016年,那一年,刚刚博士毕业的他意气风发。

“南极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尽管出发前查阅过大量有关南极的资料,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象过南极,可是当杜志恒真正置身于南极大陆时,大自然带给他的震撼仍然无法用言语形容。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里是苍茫的冰雪天地;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这里是浩瀚的雪国世界。

凛冽的寒风吹拂着辽阔的荒原,无垠的天空下矗立着巍峨的冰山……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冰雪,强劲的冰川下降风从南极冰盖吹向罗斯海,当你在行进过程中很难保持身体平衡的时候,就切身体会到了人在自然的面前是多么渺小。原来南极不只是‘诗和远方’,还有风雪和寒冷。”

极目千里,这里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狂风裹挟着雪粒,寒冷包围了一切。眼前的景象给当时初到南极大陆的杜志恒送了一份“见面礼”。

2019年,杜志恒第二次参加南极科考,于当年3月至5月参加国际大洋钻探计划382航次科学考察。这一次去南极是参加美国“决心号”大洋钻探计划,在南大洋斯科舍海域钻取海洋沉积物。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是杜志恒第三次踏上这片土地了。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去南极,杜志恒已经“升级”做了爸爸。

“这次去南极,我多了一份牵挂。”杜志恒这样形容自己做爸爸的感受。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在南极,由于受网络流量的限制,每天只能定时通过发文字和语音留言的方式跟家人报平安,视频通话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可以使用。

离家太远,网络流量受限。每一次的文字消息发送和语音留言都显得格外珍贵,每一个文字都是经过细细琢磨才发送的。

“大年三十晚上,只和家人打了几分钟的视频电话。”在阖家团圆的日子,他身在南极,思念着祖国,思念着亲人,几分钟的视频通话让远在异乡的他聊解思念之情。

杜志恒的女儿快4岁了,因为工作原因,他缺席了女儿很多成长的时刻,他的心里总是充满着对孩子无限的思念与愧疚。

“每次听到她用稚嫩的声音问我的安全和健康,我都很欣慰。她的声音给远在南极的我带来了不少鼓励,让我可以更加安心地在南极工作。”杜志恒说。

今年4月,结束南极科考工作的杜志恒回到了兰州。他清楚地记得回国后第一次见到女儿时的场景:“我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次和她见面的情景,记忆中都是她3岁时候的样子,但是当她蹦蹦跳跳跑过来的时候,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可爱的企鹅。她跳向我怀抱,我将她高高举起。那一刻,我知道孩子也期待这一刻很久了,也是在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孩子也在陪伴我‘成长’。”

杜志恒说,这些时刻将会永远留在他的心底,成为他和“小棉袄”最珍贵的回忆。

“科考任务重,我们都在与时间赛跑”

采集样本、记录数据、搭建仪器……

此次奔赴南极,杜志恒和队友们都有各自的科考任务。

“在南极,我们每天都期盼着能有一个好天气,我们都想争分夺秒做好自己的工作。”杜志恒说,“科考任务重,我们都在与时间赛跑,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彼此之间的相互鼓励、相互帮助。”

为了节省时间,科考队员们每次出发都会带一些“干粮”作为一天的补给,中午不回去,只为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采样。

南极拥有丰富的雪冰样品,杜志恒调侃自己的主要科考工作就是“挖呀挖呀挖”,他需要将挖回来的雪冰样品进行测试分析,重建过去不同时期的“环境”现状。

同时,本次科学考察还设计和引进了一批仪器,这些仪器可以在线监测雪、冰、融水和海水中的温室气体,从而厘清雪冰和水体(雪冰融水和海水)对自然和人类活动的影响。

随着科技的进步和人类多次到达南极,人们已经逐渐了解和认识到南极的重要性。因此,在遥远的南极,如何更加高效工作显得尤为重要。与以往的科考经历相比,杜志恒坦言这次最大的感触可以用三个“代替”来形容——

规模化、机械化的操作逐渐代替了人力;在线和原位观测逐渐代替人力观测;“90后”科考队员代替了许多“60后”“70后”,成了南极科考的主力军。

这些变化,让杜志恒意识到,科研工作更需要时刻更新自己的知识储备,努力研发适合南极科考的“国之重器”。

“我们都是‘赶考人’,需要给相隔万里的祖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杜志恒说。

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杜志恒深知参与南极科考的机会很难得,他总想多干点、多学点。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前辈的科研历程始终是杜志恒前行的明灯。

“1989年,秦大河院士不畏艰难险阻,徒步横穿南极大陆,极大地提升了我国极地冰冻圈研究在国际上的地位。我的导师效存德教授1997年参加了中国首次徒步远征北极点的科学考察。还有很多为极地事业付出心血的前辈们,他们的付出为我国极地研究争取了话语权。所以我们现在更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科研机会,他们的科研经历和科研成果始终激励着我们在冰冻圈科学领域不断深耕,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极地科研工作者。”杜志恒动情地说。

“魔鬼西风带其实并不可怕”

在南纬45度~60度附近,常年西风不断,气旋频繁,风高浪急,气候恶劣,平时最小的风力大约可以达到7~8级,大多时候都能达到10~12级,船只在这里航行极为危险。因此,这里被称为“魔鬼西风带”,这里也被许多人视作通往南极的一道天然障碍。

“魔鬼西风带”的风速通常可以达到每秒100公里以上,常年受到西风的影响,引起了很多极端天气现象,例如暴雨、暴风雪以及海浪。这些天气现象会给南极洲周边的船只和航空运输带来极大的困难。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谈“西风带”色变。那么通往南极的船只要怎样才能安全穿过“魔鬼西风带”呢?

“‘魔鬼西风带’其实并不可怕,现在的气象预报技术很发达,我们完全可以选择在风平浪静时经过西风带。”面对记者的提问,杜志恒解释说。

原来,随着气象预报技术的不断改进,哪个时间段有风暴都会被精准预测,船就会避开风暴,选择最佳的时间去穿越西风带。以前技术不够成熟,很难预测风暴,现在随着科技的进步,天气预报越来越精确,船只的航行也越来越顺畅。

“2016年去南极,‘雪龙’号过西风带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船上的门都是封闭的,禁止队员随意出去。现在情况好多了,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平稳穿越西风带。气旋来了,咱们绕着它走。”杜志恒笑着说。

“如果有机会,我想再去一次南极”

其实,杜志恒去南极科考的路是多舛的。

2013年,杜志恒被确定为当年的南极科考队员,可是那一年正值他硕士毕业,为了准备毕业答辩,他只能放弃;2015年,杜志恒再次进入南极科考大名单,但又因为博士毕业而未能如愿。

两次与南极之行失之交臂,这让他格外珍惜每一次的南极科考之旅。

“您还有第四次去南极的计划吗?”

面对记者的问题,杜志恒认真回答说:“去南极的机会很难得,如果有机会,我想再去一次南极。那里是开展冰冻圈科学研究的最佳场所,是我们极地科研工作者的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的理想之地,我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终至所归。”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

每次的南极科考之行,杜志恒都会结交到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友。他说,同行的科考队员都深深知道,离开祖国后,大家就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是“中国第39次南极科学考察队”的一员,大家心中烙得都是“中国印”。这份信念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动力,身处南极从事科研活动,每名考察队员的工作任务都是和国际同行在一个跑道赛跑,大家一刻也不敢有所懈怠,谁也不想在这条跑道上落后。

南极的科考工作是艰辛的,每当累了,杜志恒就看看大海,尝尝雪冰的味道。极昼时,他看不到夜空中的星星,但是“不落”的太阳总是给予了他和其他科考队员们更多的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返程的日子到了。当“雪龙”号再次离开南极,再次穿越西风带,杜志恒和同行的其他科考队员明白,他们离家越来越近了,这也标志着他们此次南极科考之行暂告一段落。

一次次奔赴,一次次实验,一次次探索,一次次推倒重来……

杜志恒和同行们深耕冰冻圈科学研究,只为科研,无问西东……

北极、南极、珠穆朗玛峰。世界“三极”都留下了杜志恒的脚印。

从2010年在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现已整合为中国科学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攻读硕士算起,杜志恒从事极地科学研究已经有13年了。13年的成长,让他成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科研人员。

“希望这次采集的样品和数据尽快转化成科研成果,对保护南极尽点微薄之力。希望未来可以有更多的年轻人加入,年轻人有更多的想法,他们敢想敢做。”采访的最后,杜志恒仍然不忘自己的科研使命。

南极在大部分人眼里,是遥远的,是危险的,是荒芜的。但是在杜志恒眼中,南极的海面是清澈的,空气中充满了宁静,那里是科研的殿堂。

南极对他而言,不仅仅是“诗和远方”还是科研征途上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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