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海云

明媚春光里，驱车回家乡。

年年花相似，岁岁意不同。路畔的田野里，麦苗初长，大豆成簇，绿意葱茏。山隘口、沟壑间、山路边、车窗外不时掠过几棵槐树，绿叶间衬着白花。风儿舒缓，又是槐花飘香时。

父亲一生勤快，喜欢栽树。小时候，房前屋后都是荒地。父亲用铁锨开垦平整，周围扎上篱笆，栽了一排刺槐。刺槐属蝶形花科落叶乔木，贫瘠的土壤也生长旺盛。槐叶和槐花可食，还可清热解毒。相传，七仙女思凡下界，与董永桥边相遇，一见倾心，互生爱慕，指槐为媒，喜结连理，槐树成了他俩牵线搭桥的月老，村里人都熟知这个故事，也都喜欢种槐树。

“柳花尘里暗，槐色露中光。”几年后，那排刺槐长得根深叶茂，郁郁葱葱。每到四五月间，刺槐叶子葱绿，槐花满树绽开，鲜嫩饱满，香气飘溢。这个阶段，槐花成了兄弟姊妹们的牵念。初夏傍晚，仰望槐花，满心喜悦，唇齿生香，充满美妙的故事。

“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饥馑的年代，缺衣少食，槐花是难得的食物。槐树高大刺多，只能用铁钩钩住树枝掰拉下来，摘下枝条上的花瓣。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很快就吃饱了。剩下的槐花用水洗净，里边放点盐巴，掺杂些玉米粉搅拌成菜团子，煮上一大锅，每人盛一碗，就是当天的主食。

夏秋时节，天气炎热，槐树下绿荫浓浓。妈妈提来小方桌放在树下，让我写作业。“好好念书，将来才有出息。”妈妈坐在旁边缝补着衣服自言自语，眼睛里露出慈爱而期盼的光芒。温和的父亲坐在树梗上抽烟喝茶，小黄狗安静地躺卧在他的脚边。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是我曾经上的小学。小学操场边也长着一排高大粗壮的刺槐。槐花盛开时，芳香飘满校园。记得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围在树荫下玩耍，觊觎着它的甜美。槐花越开越旺。终于盼来了老师布置的劳动课任务：让孩子们摘槐花。“呼童采槐花，落英满空庭。”男孩子用铁钩钩枝条，女孩子摘槐花，大家边摘边吃，肚子吃得饱饱的，开心极啦。

“葱葱前人树，恩泽荫子孙。”如今回到故乡，站在槐树下，无限感喟时光流逝。40多年如白驹过隙，一闪即过。十年前，憨厚勤劳的父亲走了；四年前，缝补衣服的妈妈也驾鹤西去。那个曾在树下歪歪扭扭写作业的小男孩已是中年。家乡也像外面的世界一样，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小学校舍变成一幢三层楼房，红瓦白墙，掩映在绿树中，透露出现代农村的蓬勃生机。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摘一串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儿，捋下一把塞进嘴里，一股清凉、一丝甘甜、几分馨香。生活不能没有槐花，采摘些许，不仅仅为了品尝，更是为了家乡的味道，为了那份久违的牵绊……

（摘自《学习时报》2023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