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宁

今年的农历二月二是个雨天。成县当地谚语说：二月二晴，黑霜落几层；二月二下（下雨），万物搭上架。意思是说，这一场雨预示着一个阳光遍地的暖春，蔬果必定丰收。

农历二月二，民间认为是龙抬头的日子。一代又一代的老祖宗说：龙这一抬头很不一般，抬得愉快，落下几滴雨，就是祥瑞之节。

外婆在世的时候，很是看重二月二这个节日。每年的这一天，全家起得最早的总是外婆，轻手轻脚地拿个簸箕，从灶膛掏出干净炉灰，端出去绕房屋撒一周，粗粗的灰线像一根灰布带子，缠住屋脚。据说这样毒虫就不敢在房屋的四周来了，便可保一家人的平安。撒完簸箕的灰，外婆还要去附近的溪边打回清晨第一桶水，浇遍院子里每一棵果树。

二月二这一天，家家做饭都不能用水，所谓“烧干锅”。这风俗的由来是什么，我至今都没有弄明白。只知道每年这一天，一家人就吃干饭，主要是馒头，或者烙饼。饭食似乎简单了点，而有几样零食却是平日里不常见。爆米花、干炒豆、面棋子是必不可少的。母亲在临近二月二的前几天，就拣几挂金黄鲜亮的玉米，顶尖上稍稍干瘪一点的颗粒不要，其余的悉数剥下，只等二月二那天爆爆米花的人扛着机器进村。干炒豆炒的是黄豆，在自家的锅里炒，麦草火，不徐不疾，直炒得豆子在锅里欢蹦乱跳，慢慢透出香气来。面棋子是母亲的拿手吃食，一团开水烫得半熟的死面，在案板上晾凉，将鸡蛋、猪油、盐和少量的干面粉揉进去，团成一个油光光的面团，扣在盆子下边醒着。醒到差不多的时候，拿出来分成小团，一团擀成一个面饼，约半公分厚。依旧是麦草火烧锅，面饼放进热锅里，要用手不住地拨它转圈。几圈之后，飞快地翻转过来，将另一面再边转圈边在热锅上烙得七成熟，拿出来，在案板上稍晾后，将饼子切成菱形块，继续置于锅中，麦草细细地燃，铁锅慢慢地烘焙，直到每一粒面棋子都熟透。

我们常常是手心里捏着一把面棋子，一边吃一边看人家爆爆米花。一家一家地按着顺序来，去得早的第一家不必给爆爆米花的人付钱，只需多拿点自家的柴火。冷机子，烧热是要一阵工夫的，柴火难免就费些。挨到第二家就要不了多少柴火了，收取五毛钱，不过半小时的工夫，那个黑铁所铸的机器，肚子圆滚滚的，把一瓷缸子金黄的玉米粒吃进去，闭上嘴一声不吭任火烧。操作的人不住地将机器摇动，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只见那人把滚烫的机器从火炉上挪开，边上早就准备好了盛爆米花的背篓。将机器和背篓连接在一起，然后打开机器的盖子，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耳朵都被震到麻木。回过神来，那背篓里已是白花花胖嘟嘟一堆咧嘴嬉笑的爆米花了。

我曾经问过母亲，爆爆米花的人有孩子吗？回答是肯定的。那他也给自家的孩子爆米花吃吗？回答也是肯定的。可是我疑心母亲在骗我，因为我看见他是天一亮就进村的，回去时又乏又累还踏着夜色，那他的孩子还能吃上自己爸爸爆的爆米花吗？哥哥这时候很不屑地说，人家平常吃爆米花都该吃腻了，人家才不稀罕二月二的时候吃呢。

可是，不吃爆米花的二月二，那还能叫二月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