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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米说面

修 柯

妻子做的小米饭有碜。听见我的牙咬到碎石子发出的声响,她说,米里有碎石子,择不出来。

我娘煮小米粥,对付里面的石子不是用择,是用“浪”。用木勺,靠水晃动的力量,把米带到锅里。反复加几次水后,石子都沉在了勺底,被起伏微小的木纹和木纤维形成的细小毛刺挡在锅外。

那些石子,来自碾子。我们这里的碾子,是用花岗石凿的,碾米时间久了,“齿”会变浅。“齿”上崩落的石渣,都到了米里。年纪大一些的妇女,似乎是自然而然的,都会“浪”米里的石子。她们的长辈就是这么做的,还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看会了。我为妻子演示怎么把小米下到锅里,她看见我手里的勺底上最后留下的一小撮黑白石渣,惊讶不已。我告诉她,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浪”石子。

大米里的石子,也是来自碾子吧?

南方的农民碾米的时候,北方的妇女正在村口的磨道里磨面。麦子从磨眼里一遍一遍地下去,在两扇磨盘的齿缝里破碎,磨细,装进箩筛。箩柜里的两根木棍因为常年承受箩筛的往复摩擦,变得光滑而扁平。探身到箩柜里推动箩筛的祖母偶然直起身子,她的头发、眉毛和眼睫毛都落着细细的面粉。祖母的力气也是被那只箩筛的底一年一年耐心地磨掉的。等她摇不动箩筛的时候,钢磨进了村。管钢磨的刘玉春抓起一把麸皮给祖母看:“你看,你看,筛得多干净!”

放箩柜的磨道和放钢磨的磨房,很容易叫人糊里糊涂睡过去。箩筛在箩棍上推拉的沙沙声,钢磨的咣当声,都单调而持久,让人打不起精神。

新米、新面,甚至刚拔出地的青头萝卜、新蒜,还生的时候气味很吸引人,放上几天,就大不相同。

一位朋友在一首关于米的短诗里写道:“一粒米陈掉,水知道。”读这样的诗句,感觉他当时面对水中的米进入了冥想。

海南有一种米,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米。这种稻子种在旱田里,产量很低。那些稻米不卖,农户自己留着,有重要的客人来了才拿来做饭。吃这种米,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不吃菜。我吃了一碗要求再加半碗,添饭的主妇说,不能添半碗,要添就是一碗,我于是吃了两碗。

每一颗米、每一撮面,都有我们不了解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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