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
寒冬腊月里,天上飘起了小雪。临窗而立,隔着双层玻璃,都能感觉到寒气逼人。那小雪是极可怜的一点点,零零星星的,突然想起一句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是我北方故园的冬天里特有的景象啊……
神思回移,窗外的香樟、木樨依旧葳蕤。说起来,这座江南古城的冬天,树依旧绿,山依旧青,还总有细雨飘洒,让人迷迷蒙蒙地总弄不清季节的界限。
我北方的故乡可不是这样的。那个四季分明的地方,此时一定是冰天雪地。特别是我小时候,一入冬就是万木萧疏,北风入骨。然后一场接一场的雪落下来,前面一场还没化,新雪又覆盖上去。家家户户早就把窗户缝用纸糊得严丝合缝,住平房的架起取暖的炉子,火炕烧得热烘烘的。于是屋顶的积雪就开始融化,顺着屋檐流,被寒风一吹便结成冰锥,长短粗细不一,但都是亮晶晶的,孩子们叫它冰溜子。淘气的男孩子掰下来当冰棍啃,性急时甚至把舌头粘上去,大人们笑骂着用水给他润开。
冬天的游戏也很丰富,滑雪、溜冰,老少皆宜。我家门前有条浑河,冬天里,河面结起厚厚的冰,人们会穿上冰刀,在河面上迅疾地滑过,技术高超的还会做出各种惊险动作,一点也不亚于花样滑冰。小孩子们则玩冰车。这冰车就是一个方形木板,下面钉上平行的两根木方子,再嵌上粗粗的铅丝。有条件的,就在木方子上加上长冰刀。孩子们坐上冰车,手执两根利剑似的铁钎──我们叫冰穿子,如同划桨一样产生推力,让冰车载着人快速地在冰面滑行,随之扬起快乐的叫喊。就算是平时上下学,孩子们也会在光滑如镜的路面上打出溜儿,一路笑着闹着跑着,若谁冷不丁来一个屁股蹲儿,就惹来同伴们一阵哄笑。
还有一项极具挑战性的活动,人们都称为勇敢者的运动。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甚至是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气温下,那些冬泳者,不分男女老幼,个个挺直胸膛,掬起一捧捧的冰雪,把赤裸的身体擦拭得泛红,却没有一丝畏惧。他们纵身跃入冰凉刺骨的河水中,奋力挥臂畅游。很多时候,还需要破开冰面,可想而知人在水里的感受。
北方冬天里的老人们,则大多是安详闲适的。特别是农村,长长的冬季,少有能做的农活。老人们会在阳光好的午后,来到户外,聚在避风向阳的屋檐下,晒着太阳聊聊天。最常见的则是话语投机的老伙伴,三三两两聚在哪家的热炕头上,不是搓着苞谷粒,就是捻着麻绳,还一边喝茶唠家常。忙过一阵,搁下手中的活计,拿起长杆的烟袋,在精铜的烟锅里摁上碎烟叶,美美地抽上一口。烟雾缭绕中,那些布满皱纹的面庞舒展开来,柔和起来。
冬天的恋人们照样约会。他们穿上各种鲜艳漂亮的棉服,去公园看冰灯,上大堤赏雾凇……寒冷的天气衬托得浓情蜜意如火般热烈。
记忆中,北方的冬天,就在人们顺势应时的快乐中,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事,走向下一个期待的春天。
(摘自《天津日报》2023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