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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幸福生活】

被你照亮

文/薛俱增

办公楼里突然一黑,咦,停电了!

惊呼的,抱怨的,摇头叹气的,到过道里一看究竟的,烦躁走动着打电话的,一时间人声鼎沸。“怎么回事啊,通知停电了吗?”“正上传邮件着哩,突然就没电了!”“你要的文件在我电脑里,现在打不开啊!”“呜呜,我的半截稿子没了!”“唉,我的手机电量也不多了!”“怎么回事,食堂正做饭着呢,赶紧启动备用发电机!”……

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一句话:“现在没电啥也干不成!”

我想起农村老家没有电的漫长岁月,那都是怎么过来的呀!心下疑惑,老家究竟是哪一年通电的?我居然说不清了。

翻箱倒柜找出几本泛黄了的日记本,没时间逐页去读,但也翻出了几篇与电有关的文字。请您暂时忽略我学生时代文字的稚拙,试着欣赏一下1987年10月27日的天水之夜:

夜幕终于来了。它是那样的浓,黑魆魆的,把天和地连在一起,十分完整。阴天,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远处大山的轮廓也看不见了,对面河岸的楼房也一下子消逝了,仿佛都被融进这苍茫的夜色之中,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这里真静寂。没有什么大的声响,即使有也很小很小。只有远处的路灯稀稀拉拉地撒成一行行,把那单纯的光辉射向四周。半空中的灯光隐约昏暗,星星般的,但却一眨也不眨“眼睛”——那是从楼房的窗口射出的灯光——因为它,才使人觉得楼房的存在。除此之外,四周一片苍茫,把河两岸的许多灯光也都冲淡了。

这就是天水的夜,另具一种形式美的神秘之夜。

那是我从还点着煤油灯盏照明的农村来到天水第一师范学校上学的第一年。虽然那时城乡之别形同霄壤,但隔了三十多年再看,那时耤河岸边的天水之夜还真算不上明亮。当然,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又是另一番情景,我在日记里是这么描述的:“教室里到处泛着电棒的白光,虽然柔和但也有些刺眼。一阵阵嘤嘤嗡嗡的声音,加上翻书本的窸窸窣窣声,钢笔落纸的沙沙声,凑成一支极有韵味的‘自习交响乐’。”当年的我因为办校报,经常在明亮的电棒下刻蜡版,眼睛都近视了。

而那时在老家里,点灯盏的煤油都要节约着用,天黑透了才掌灯,有用才点亮,没事早睡觉。我时常记得,厨房里雾气弥漫,灶火闪亮,外婆挥汗如雨,壁上一灯如豆。1988年寒假,我走亲戚时侥幸借得一部《三侠五义》,砖头一般厚,爱不释手,废寝忘食,一天钻进小说里不见面儿。连续好多天晚上,就着煤油灯盏,裹着被子看到深夜,大人催促也不睡,直看得头晕眼睛疼。早晨起来,一双熊猫眼,两个鼻孔黑洞洞的,全是煤烟。

隔了三十多年再看,那时天水市的楼房稀疏而低矮,晚上车少人稀,灯光黯淡。“四周一片苍茫,把河两岸的许多灯光也都冲淡了。”这是很主观的印象,但也客观地反映出当时城市之夜的明暗对比。不像现在的市区之夜,到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路灯、地灯、轮廓灯,高大建筑物上的射灯,行道树上缠绕的彩灯,桥栏杆、河堤上、公园里……都有各色灯光来照明、美化。由于电力充沛,到处灯火通明,倒把浓重的夜幕给“冲淡”了。

时光推后十年,请看1996年2月7日的乡村之夜:

等了一天电,傍晚时分,电来了。我马上跑到河坝里插好电,机器响起来,白色水管里的水像一条长龙,直冲上悬崖——这是给苹果园浇水的第二天。

天黑了,我一个人坐在河湾里守着机器。从家里拿来台灯,插在机器旁的插座上,灯光照亮了半截河湾。

四围的悬崖矗立着,在夜幕中显得那么高大、肃穆。我仿佛坐在一口井里,只见满天繁星闪烁。西北角的山梁上,有车灯忽明忽暗地闪现。

我坐在台灯旁,看一本《十月》杂志。台灯把我的身影投在山崖上,竟那么高大,以至于整个山崖都变得黑如铁石。

多么寂静的夜啊!听不见风声,也听不到流水声——立春才三四天,河面上的冰层依旧牢固,只有抽水泵在冰面下的水中持续不断地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偶尔传来的山梁上汽车的引擎声,悬崖上土块掉落的声音,也无法惊醒这沉浸在黑甜之乡的村庄。

忽然觉得寒气袭人,不由得紧了紧衣服。仰望天宇,星星们似乎都冻得藏了起来,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颗,照着我孤单的身影。冷月无声,升上头顶,一种凄冷的感觉闪电一样袭击了全身。

晚上将近十一点时,突然停了电。收拾完毕,回家休息。坐在煤油灯下写完这段文字时,十二点已过,院中月华如水。

可见那时秦安老家已通了电。每到冬季,要从河里抽水浇灌苹果园,断断续续得忙乎个把月。先把塑料水管从河边拉上河崖拖到地里,再把带插座的胶皮电线从家里引出甩下河崖通到河边,插上“淹不死”的小型水泵,这项简易水利工程就算建成了。遇到水量不足或是停电,只好干等着。那时又没有电话,一有状况,只能来回喊话,腿都要跑断了。但毕竟有电之后方便多了,不像以前,别说浇地,每天吃水都要一担一担下河里挑。

日记中没有找到老家开始通电的时间。因为年份不全,一念起记上一笔,一念灭多日不记,不知何时竟束之高阁。打电话给母亲,母亲说:“年成多了,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你头一年工作,攒了半年的工资,给家里买了个双卡录音机,那时就通电了……”

这事我记忆深刻,当时物资紧俏,我还是拜托一个在县城工作的学生家长才买到手的。之前老家里只有一台“凯歌牌”收音机,是外婆攒鸡蛋换来的。家里最早能传来电磁波的高科技产品,就是一个挂在墙上的广播匣子,定时不定时播报通知、新闻和很不准确的天气预报。另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家电”就是手电筒。

我只好又打电话问弟弟,弟弟也说不准,便发信息到村里微信群询问,随后截屏给我,只见大伙讨论热烈,最后明确:1989年时村里只有坪上靠近华双公路的一个自然村通了电,直到1991年全村才彻底告别了点煤油灯的历史,“换了人间”!据记载,天水有电元年是1922年,也就是说,以每秒30万公里的光速传输的电磁波,艰难地穿过历史和现实,从天水市区传到几十公里外神仙岭上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时,用时将近70年!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庄子《人间世》里的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天水有电百年的一个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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