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南

食物总是在特定的时节，拥有特别的味道，过年灌香肠正是一场冬季里的盛宴。即使是在物资匮乏的20世纪70年代，父母亲哪怕平时节衣缩食也要买来肉灌香肠，因为这是过年固有的形式。记得灌香肠那天，干完农活的父母吃过晚饭，便开始精心制作香肠。

先把新鲜肉切成小块，加入土烧酒，再加入盐、糖搅拌均匀，静置直至入味。接着便清洗肠衣，除去肠油，经过多次冲洗后留下清爽的肠衣。那时候没有很多调料加持，反而更体现出朴素、天然的味道，别具一格。

灌香肠是个技术活。父亲找来一个酒瓶，轻轻敲去下半截，留下约10厘米长的小漏斗状瓶口，然后用胶布将锋利的口子裹上，冲洗几遍去掉胶布的异味，那时候没有塑料瓶，因此操作起来有些麻烦。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后，父亲将肠衣一端封住口，另一端用细绳扎在瓶口处，然后把调好味的肉块慢慢装入漏斗中，母亲将肉块轻轻从肠衣入口处往肠衣下端挤，既要保证挤得紧一些，但又不宜过分使劲，以防把肠衣挤破。待灌好一根肠衣，就用棉线打结，系成一根根长度均匀的小段。最后还要用缝衣针在香肠上刺一些小孔，以排除香肠中的气泡。

制作好香肠，父亲便把它们挂在屋檐下的竹竿上，这一串串肉肠必须经历凛冽西北风的考验和阳光的沐浴。在屋檐下挂着的是一年到头期盼的念想，我们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去看晾晒着的香肠。半个月后，风干的香肠就变得紧致，肉色鲜艳，贴近它，能闻到肉香味。

我们总是吞着口水望着它们，心里盼着早些过年可以大快朵颐。当年第一次吃香肠时的场景在脑海中依然鲜活，父亲将蒸熟的香肠取出后，待其稍冷，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我们等不及装盘，便抓起两片直接送入嘴中，越嚼越香，咸味中带着丝丝甜意，令人口齿留香，回味绵长。

过年灌上一些香肠，也是很多地方的习俗。我国制作香肠的历史很悠久，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曰：“取羊盘肠，净洗治……细切葱白，盐、豉汁、姜、椒末调和，令咸淡适口，以灌肠。”书中的“灌肠法”，非常接近如今香肠的制作方式。

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是个美食家，他曾扬言要吃遍天下美食，“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传说苏东坡在游历重庆来苏镇时，被这里秀美的田园风光所吸引，流连数日。一日傍晚，他散步赏月，突然被远方的火光吸引，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老者正在用竹筒烤肉，竹筒劈开后，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让苏东坡垂涎不已。回到家后，他便不断琢磨，用肠衣代替竹筒，于是形成了川味香肠。美食的传说既有趣又生动，丰富了老百姓的饮食文化，成为一方水土酝酿而成的家乡味道。

记得一个美食纪录片里对香肠这样描述：“内秀于心而藏拙于外，奇妙之处最适合跟至亲一同分享，无须高明的手段和复杂的佐味，或蒸或煮，能烘云托月，也可自成篇章。”浓浓的人情味凝结在色泽明亮、口感油润的香肠上，它是很多人心底最强烈的过年味觉印记，是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更承载着人们对家的眷恋和对幸福生活的美好体味……

（摘自《学习时报》2025年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