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一直觉得胡颓子长得很中国风,颇像冬瓜羊皮灯笼,椭圆形,红色,手指肚般大小,还垂着根“小辫儿”,恰似灯笼底部的流苏。只是这名字有点怪,胡颓子,姓胡的植物似乎都来自遥远的异乡,比如胡萝卜、胡麻、胡椒等,胡颓子却是个例外,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物种。
我们称胡颓子为“潘沙”,此名因何而来,不得而知,只知道它好吃,甜中带酸,甚是鲜美,连鸟儿都吃得身心舒爽,不然,它为啥又有个别名叫“雀儿酥”?《本草纲目》里提及胡颓子:“生平林间,树高丈余,经冬不凋,叶阴白,冬花,春熟最早,小儿食之当果。”看似柔弱的小花小果,凌霜傲雪,有一股子韧性,让人心生敬意。
小时候,胡颓子被我们用针线一颗颗串起来,打上结,当项链、当手串,想吃就咬一颗。弟弟扮演沙和尚,在胸前挂了长长一串胡颓子,又扛上一把铁锹当月牙铲,逗得众人直发笑。
胡颓子鲜吃、泡酒,实在司空见惯,而煮熟了吃,是弟弟拉肚子那回才得以见识的。可能晚饭时吃错了东西,夜里,弟弟腹泻不止,坐在痰盂上起不来。家里没有止泻药,母亲束手无策,只盼着天快点亮,去卫生所看看。天微露鱼肚白,薄雾冥冥,奶奶一个人出了门,回来时,脚上沾满泥巴,头发湿了,手掌也划了个口子。她打开做成包袱状的灰格子手帕,里面竟是棕红色的胡颓子,衣兜里也是,装得满满的。胡颓子洗净后入锅,加水煮,果香味悠悠弥散。待饱满的果实瘪下去,汤水呈黄糖色,关火,倒入碗里。我喝了一口,又酸又涩,吐了出来,奶奶嗔怪:“这是药,又不是好吃食。”弟弟服用水煎胡颓子后,下午开始好转,便省了卫生所这一趟。
胡颓子叶四季常绿,全年可采。每隔一段时间,主妇们会去采摘一些,晒干后用干净塑料袋装起来。一年之中,用到胡颓子叶的频率很高,无论谁,有出现气喘、咳嗽、痰多等症状,一律用此叶加清水煎服,简直当茶喝了。口感也有点像茶叶,略苦,植物的清香里杂糅了阳光的气息。后来才知,把胡颓子叶焙燥,研成细末,用糖水调服,对缓解老年慢性支气管炎相当有效。胡颓子叶止咳平喘,鱼腥草消炎,夏枯草清火,这三样堪称黄金搭档,家里一有人感冒,母亲必将它们同煮,全家都喝,感冒的治疗,没感冒的预防。
每年秋冬,山坡疏林下,林边灌丛间,时常会出现一些拎锄头挎篮子的人,他们为采挖胡颓子根而来。胡颓子的根呈圆柱形,弯曲,粗细不一,表皮为土黄色,内里黄白,比较坚硬,切开得花点力气。我们把胡颓子根当云南白药用,可鲜用,可晒干。
农人劳作于田间,难免磕碰割伤,找近处的胡颓子,挖根,切一块敷上,迅速止血了不说,还能防止细菌感染,并加快伤口愈合。为便于贮藏、携带,人们往往将胡颓子根洗净,切块晒干,再捣碎制成粉末,入罐,密封起来。若有外伤出血,撒一层粉末即可。
胡颓子根的功效可不少。村里有个妇人,脸上、身上长了细细密密的小红疙瘩,痒得难受,抓破了好几处,有人说是湿疹,得打针。老人让她用胡颓子根加水煎汁,擦洗患处试试,洗完第一遍时,她就感觉发痒程度有减轻。
近年发现,胡颓子的观赏价值被开发了,或植于庭园,或配植于林缘道旁,或制成盆栽,也难怪,胡颓子株型自然,叶子奇妙,果子又那么秀丽喜庆,确是赏心悦目的。
(摘自《宁波日报》2023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