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旭明

林与树

独木难成林。在迭部，森林是山峰最严实的包裹，亦是山峰最美丽的嫁衣。人间有的心事，森林里都有，人间没有的故事，森林里也有。一根木头，清晰地记载着时光最深的年轮。小树苗也好，参天大树也罢，它们都是森林的后辈、小辈，从土皮皮长到高过众树，森林记录了一棵树一路成长的足迹。只要是生长，有泥土、水分、阳光就足够了。那些鸟儿不慎从嘴里掉落的，或者树梢上被风吹落的树籽，落叶和泥土都把它们悄悄掩埋，然后树籽会寻找合适的机会，拱破土皮，开始自己一生向上的生长。泥土才不管你是灌木、半灌木、木质藤本呢。

在森林深处，野生的药材、野菜到处都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功效。填饱肚皮的同时，羊肚菌、荨麻、灰灰菜、蕨菜、乌龙头、香椿、蒲公英、地皮菜，这些野菜，经采摘，淘洗，可生吃，可炒食，可蒸食，可凉拌，亦可煮浸，它们都是饭桌上难得的美味佳肴。

溪与江

在迭部，最先听到的就是流水的声响，比如溪流的呢喃，比如江水的喧哗。从高处到低处的滴落，从远处到近处的流淌，从小股到大股的汇集，都是它们流淌不完的情话，亦是涓涓流水给大地的最长情的依守。作为母亲河的白龙江，对待自己的子女极其公允，在众多溪流里，有些是白龙江的上游，有些是白龙江的下游，一路流淌的途中，母亲河不断喂养自己一众儿女的同时，也吸纳所有儿女的欢愉和悲伤，从西至东直至汇入嘉陵江。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一滴水的滴落，到众多滴水的汇集，小溪一旦迈开自己的脚步，就从来不曾停歇。更多的时候，小溪的流淌是无声无息的，它们在草丛中跟低处的众生一边捉着迷藏，一边放开脚丫奔跑追赶。众生可高兴了，无不敞开自己的怀抱，纷纷为人家让路，接受它们的浸润。鸟类可喜欢这些脚步了，皆欢聚于此，有时候静静地聆听，有时候婉转地歌唱。这种自然的流淌一旦在山涧，小溪就将自己从高处狠命地摔下去，摔成生命最壮美的绝唱。

人与地

在迭部，钻进峡谷，我以为最稀缺的就是土地。你不看，那河台台，山坡坡，陡屲屲，能利用的土地，老乡们都利用了；你不看，缺少地，老乡们就把打麦场建在青稞架上，晾晒粮食，晾晒一年四季。后来，馆长告诉我，他们实际上不缺土地，仅他们家就有几十亩地。土地要长粮食，粮食不仅要养活人，还要酿酒。土地要建房屋，遮风挡雨，安顿灵魂，栖居身体。故而在当地人眼里，土地和粮食和迭山一样高。

这里，昼夜温差大，气候湿润，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这里，小麦、玉米、青稞、薯类都是广种的五谷；这里，历史文化悠久，地理位置独特，民族聚居繁多，风景旖旎灵秀……

这里，大块子吃肉，满碗子喝酒，可嗓子唱歌，来了你就不想走，走了你又还想来……

云与雾

在迭部，遇见云雾是最没有难度的。难的是你见了，压根儿就分不清孰是云，孰是雾。迭部多山峰，在峰与峰之间，云雾就是情书最长卷的表白，演绎最生动的缠绵和浪漫。这片土地，青山依依，流水潺潺，云雾一直尝试着解读，可一直未能解读透。是不是因为山上住着众仙，雾才如此缥缈不定，这般四下缠绕，一会儿在山巅，一会儿在山腰。那雾啊，一会儿薄，山颠才显，一会儿厚，棉絮堆山。它们一会儿去了，一会儿又来了，单是来去之间的依恋，滔滔白龙江也难以阻断。也难怪，当地若是来了尊贵的客人，老乡们必然要献哈达，原来他们已从自然中悟得了人生的思辨。那神山，神一样的屹立，神一样的护佑，多日子接受着大雾哈达的敬献。

草原、森林、高山、峡谷、藏寨、寺院，山上住着神仙，山下哪里是烟火人间，分明就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烟火升起来的时候，我人生第一回遇见了虎头山下、白龙江畔的迭山儿女。感恩人生中的每一次相逢，感谢岁月里的每一份遇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