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峰

幸福路小学的罗校长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称自己是省城一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董事长是从幸福路小学毕业的，非常感念母校的培养，想捐助母校一些善款，资助一些贫困女童。从幸福路小学走出的优秀人才可真不少，但能想起母校，给母校做一些事情的还真不多。

罗校长惊喜地问：“这位优秀毕业生叫什么名字？哪年毕业的？我们得安排一个隆重的仪式。”“我们董事长叫韩梅，她说是30年前从幸福路小学毕业的。”

罗校长在幸福小学工作了20多年，从没有听老师们说起过韩梅这个学生。从幸福路小学走出过市长、影视明星、上市公司老板、世界冠军、网红……老师们经常自豪地说起他们，尽管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幸福小学和教过他们的小学老师。但偏偏是这个老师们从没有提起过的韩梅，主动要给学校捐款。

罗校长找到几个年龄比较大的老师，打听他们有没有人记得韩梅这个学生。老师们都摇起了头，30年，时间太遥远了，谁都记不起来了。学校的档案室里，也找不到30年前的任何信息。

罗校长想起了老校长。他在幸福路小学工作了40年，他手边应该有些有价值的线索。

老校长也不记得有过韩梅这个学生。但他手边有他当校长时的历年毕业生的合影照。那年的合影照找到了，那年的毕业生有两个班，每班有40多名学生。一些老教师能记得认出一些学生，但还是找不出哪个是韩梅。但是能找到合影照的老师，当时的语文、数学老师应该能记得韩梅吧。

罗校长又找到已退休多年的几位老师。这次没有让他失望，当时教数学的冯老师是韩梅的班主任，他还记得韩梅这个学生。他说韩梅好像家里很穷，母亲有精神障碍，家里没有人管她，衣服脏兮兮的，头发是她自己胡乱剪的。没有人愿意和她玩，没有人愿意和她坐同桌，她自己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几天也说不了一句话。作业不交，老师提问题不回答，慢慢地，老师们也懒得管她了。罗校长拿出当时的合影照，让冯老师看看哪个是韩梅。冯老师虽然认不出所有的学生，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没有韩梅。怎么没有韩梅呢？难道她没有毕业吗？冯老师也一脸茫然。他盯着照片，看了又看，突然，他叫道：“罗校长你看，最边上有个凳子，没有人坐。”罗校长凑过来一看，果然这样。冯老师说：“这凳子肯定是韩梅的，她思想上肯定有斗争，既想照合影，但最后还是跑掉了。也怪我，没有发现她跑掉。”后来，罗校长又找到了一些韩梅的小学同班同学，他们普遍对韩梅的印象不好，她丑陋、邋遢、孤僻，老师和同学们都不愿搭理她，她像是校园角落里一棵小草一样，被人漠视和冷落着。对于经常迟到和不交作业的韩梅，一个语文老师当众说她：全班最没出息的人，长大了也是吃救济的材料，是社会的拖累。照毕业合影时，有人发现她走掉了，但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也没有人去提醒老师。大家都觉得，没有她在里面正好。毕业后，她也没有上初中，也没有人再和她联系。怎么会成了有钱人，而且要给学校搞捐助，简直不可思议。

捐助仪式韩梅也没有来，但写来了一封信，信里写道：“在我这大半生中，在幸福路小学这五年，是我唯一的校园记忆。感谢教过我的所有老师，他们教给了我做人的道理和启蒙知识，这是我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根本。我的童年是不幸的，我希望那些和我同样有着不幸童年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能够至少在经济上比我幸运些。我能力有限，只能帮助我母校的女孩子，希望她们有比我好一点的命运，希望老师和同学们能善待她们，希望毕业合影照上不要漏掉每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