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志元
当我初读卫宏的“会宁诗志”卷时,为他以十四行诗的形式,书写家乡的历史风物的这种洋为土用、洋为古用、似土似洋的“混搭”,捏着一把汗。
十四行诗起源于意大利,是文艺复兴的产物,曾是风行于欧洲的一种格律严谨的抒情诗体,细分为好几种结构方式,代表人物很多,卫宏采用的是雪莱式的,而爱好文学的人读莎士比亚的可能多一些。说实在的,这年月写十四行的人不多见了,而卫宏用这种七八百年前的西方诗体写作,等于自戴了一副文学“洋枷锁”,行走于文坛之上。格律的约束,应该会对形象思维的展开、情感的宣泄驰骋有所局限。
卫宏属于逆行者,他写十四行,守章法而不拘泥,有规矩而出新意。比如他写祖厉河:“更像是父亲河/刚烈中带着疲惫/沧桑中透着坚毅(第一节)何尝又不是母亲河呢/那柔弱的样子/一场大风都能刮跑(第二节)更准确地说/既是父亲河,又是母亲河/不然怎么会叫祖河和厉河呢(第三节)像互相搀扶着的老两口/男左女右/夫动妇随(第四节)自城南相会后/就再没分开过(第五节)。”祖厉河在会宁人的书写文本中,常以母亲河的身份出现,它的确在县城之南由祖河和厉河两条支流汇合得名。在卫宏的诗歌意象中,他俩既是夫妻,又是父母,而且一路北去,永不分离,这就生出了新意。仅十四行,把一条河的演变形成、地理空间、性格风貌,完整地、立体地呈献给了读者。写了十四行,戛然收笔,恰到妙处,再写,也就成了多余。
正如卫宏所言,“会宁诗志”运用十四行的范式,小切口,大写意,或托物言志,或怀远道情。60首诗中,山川9首、地名16首、人物25首、节俗10首,所写内容皆取材于会宁地方,自始至终铺陈着会宁元素、家乡底色。要把这些大家比较熟悉的“食材”,用诗歌口味,烹调出“色香味”俱佳的大餐,还是需要些功力的。把握不好,或盐多油少,或炒焦烤煳,提不起读者胃口。
且看卫宏是如何落笔的,如他写会宁宗教名山——铁木山:“一炷香的工夫/漫山遍野的花木/就听遍了各寺的诵经声。”花木成了有听觉的信徒,连鸟儿也仿佛在虔诚地悟道,“山间出没的鸟儿/鸣叫声里/都带着梵音”,空灵而柔软可亲。他写王万祥:“都知道300多年前家乡出了个王将军/官至从一品,威名震台海/都知道王将军是一个忠君恤民的好官”,但“不知道的还有康熙皇帝的御敕碑文”。他写明代谏官会宁人曹铭:“你出生的那个叫蒲杏的地方/和周家油坊我的出生地/就隔了一道塌堡子梁。”“你见不得生民落难、百姓蒙冤/为了给他们讨个公道/你竟敢跟朱元璋公开叫板。”“行刑法场上的那道血光/600多年了,还那么刺目伤情。”
我把卫宏的这种写法,归纳为宽题窄说、远题近说、沉重的话题漫不经心地说。他只找一个弹着点,一束闪着光亮的弹道,直击读者心扉。在“会宁诗志”中,有诸多“耐嚼耐品”之处。卫宏像是手持西式旧酒瓶,加装了会宁老陈酿,制作出了有自个儿“商标”的新“杜康”,一杯下肚,醒脾又醒脑;又像是手持一管萨克斯,吹奏着似乎唢呐味儿的《秦腔即兴曲》,苍凉又深切!
依我看在卫宏的心里,一直有两个结,一个是文学的,一个是故土的;一头是他的梦,一头是他的根,这两种情结,纠结在“会宁诗志”里,想必他就释然了。
卫宏心无旁骛,坚守文学。之所以还写十四行,他知道诗是有门槛、有尺度,更是有品位、有尊严的。就在他结集出版时,把写在前面的几句话,交给一个坚辞不受的人,大概还是因为熟悉的题材,让熟悉的人评说,看看“画眉深浅入时无”。这种故土情结式的抬举,让我端的忐忑,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