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步升
在泉州几天,学到不少东西,其中学了一个名词叫:五两。我问导游,在无动力时代,人们海上航行是怎么测风向风速的,他说:五两。他接着说,就是挂在桅杆上的那只鸟儿。鸟喙的朝向指示风向,鸟羽张开的幅度代表风速。我又问,在泉州这个海洋文化圈里,航海人在什么时候掌握了观测八面来风技术的,他也做了回答。
这个导游名叫陈潇风,是活动主办方专门为我们请的导游。他上车说了几句话后,我就判断他绝不是什么导游。中国的文旅界百分之一的导游要是能够达到他这水平,无数的人就不会觉得世界没意思了,但凡手头有点闲钱有点闲空,都会欣欣然走出家门:哦,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陈导不但对泉州地方文化了然于胸,举凡儒释道历史地理民情风俗江湖掌故,从文献,到田野,无不精熟。还有让人佩服的是,他一直生活在闽南文化区,普通话却说得溜溜圆,略带南音的普通话格外好听。关键还不在这里,他对学识的把控非常得体,把复杂的问题说得通俗易懂,把通俗的问题说得生动有趣。对待有些问题要言不繁,对待有些问题则深入浅出。
几天下来,混熟了,在他讲解的空档,我会私下向他请教一些问题,有正经问题,也有奇葩问题,他都可以一一剖分明白。
多年来,也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导游,大多的导游都是在背书,不管带着什么人,都是那一套。在风景区,两座山峰之间隔了一条河,哦,那是一对恋人在隔河相望,看见一座山峰像人,哦,那就是谁谁谁,胡乱攀附,如此等等,都是用老鬼哄新鬼的鬼话。
如果遇到文物古迹,还是背书。背得对,也罢了,许多都是背错了的。对于游客不明白的东西,一经他们解说,更不明白了。还有更好玩的,那年在一个著名的瀑布前,一个同行者想知道那棵树是什么树,导游是个小伙子,脖子一梗,无限傲娇地说,我又不是植物学家,我怎么会知道?
这多年遇到过两位好导游。张掖大佛寺,有一位女导游。前几年我陪着中国作家采风团去参观。我给当地领导说,有好导游就请一个,如果实在没有,我客串一下吧。他们的金牌导游来了。那个女导游真是好导游,把问题说得很清楚,大家都很满意。离开后,同仁赞叹说,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有这么厉害的导游。
另一个就是陈潇风了。他果然不是专业导游。他是泉州浩然书院的山长,某个大学的教授。山长见过不少,他是一座大山的山长,教授也见过一些,他是一个很年轻的胸中四通八达的好教授。
活动结束了,我说,金庸小说中的北萧峰南慕容,如今北萧峰(潇风)也跑到南边了哈。
泉州有一副著名的联语,单道泉州的好处: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联语好像是朱熹夫子做的,我忘了,书法是弘一法师的。活动主办方送来一张华帖,请每人为泉州写点寄语,我写了八个字:容融和合,万殊一本。
这不是我的原创,我把人家原有的两句话给撮合在一起了。
确实,一个开放的世界,必然八面来风,一个包容的世界,一定活泼生动。
再说了,一个地方,在同一时代,真正高明的人从来都不会太多,有那么一个或几个,就很难得了。重要的是,高明的人能够得到善待,这个地方就是个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