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
家乡的新区,有一条专门的银杏大道。大道上,铺着一米多宽的青石板,而青石板最青睐雨天,雨中的青石板,是一位思绪澎湃的诗人——长袍飘飘的屈原,长髯徐徐的李白,荷锄采菊的陶渊明……
雨后的青石板路,发出一种幽静的光芒,它把天光云彩,树木花草,全部嵌进心里,那是梵高给舟曲的赠画。
偶尔,银杏会飘下几片青黄相间的叶子,把心献给了家乡。
青石板有坑的地方,亮着一盏盏阳光灯泡。坑深的地方,灯光大亮。坑浅的地方,泛着薄光。
银杏叶有展开双翅如蝶飘荡的,有用细腻的肚皮紧挨着石板的,有像小船弯弯的。它们吐露着一股混合的清新气味,它们被雨丝和阳光迷住了,惊讶地闭不上嘴了。
五千年的时光就在镜面一样的青石板上倏忽浮现,又无声逝去。
那样一副雨天、那样的银杏与石板路,刀刻斧凿在脑海了。
北京大公园的银杏林,充满匠性:金黄的树木横成行,竖成排,连拐弯儿的地方都要保持整齐有序,树与树的大小高低,相互之间的距离一模一样。
一大片银杏,在我的心里起起伏伏,舒展凸现,通向高天。
北方最美的季节,当属金秋十月。那时,各种树的叶子全变了颜色。银杏叶全黄了,像片片金箔,染黄了世界,温暖了寒秋。
朝阳给银杏镀上了一层玫红,银杏叶厚度陡增,整棵树成了仪态万千的贵妃,整片林子金焰蓬勃。
只可惜,那一刻拍的照片,人被银杏的气焰完全碾压了,人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污点,而银杏轰轰作响,蒸腾着一股股黄雾。
人在那种黄雾的天气,睁不开眼,迷迷瞪瞪。
十月下旬的银杏树,叶子基本落光了,光秃的树下是一张金色的棉床,真想不顾一切地躺在上面做一个美梦。
兰州城关区的甘南路,是这座古老城市的一道风景。春夏季节,甘南路的两排银杏,利索地穿上了翠绿的蓬蓬裙,阳光照到的地方,叶色浅亮。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叶子藏在浓重的暗影里,叶色幽深。每片叶子一旦出生,就罩着一层白蜡,那是银杏树的护肤品!
银杏树笔直,树冠丰满,即使不修不剪,也自成华冠。所谓的天生丽质,就是如此!
兰州城总体是陈旧的,整体是干净的。一个个绿马甲不停地清扫着,为了彰显这座城市的颜值,他们扫秃了一把又一把扫帚。捡起了一颗烟头,一个瓜子皮,一点纸屑。为了对付砖路水泥路的坚硬,他们发明创造了彩色塑料笤帚!他们把鲜红、乳白、草绿的塑料袋剪成长条,扎成狮子头,稀疏的竹枝马上密不透风,雄壮不羁了!于是,每一条路,都有职业耍狮者,应合着刷刷的节奏,腾挪跳跃,人们永远乐意创造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让心幸福。
兰州的每个树坑,只见细腻干净的黄土,不见一根草,一粒石,更不见一点纸屑烟头!这种情景在其他地方,从没见过。兰州清洁工还起用了鸡毛掸子!他们用它掸掉栏杆、电表箱、垃圾箱上的尘土,让这座城市干净到了骨子里。
在甘南路等红绿灯时,我常常注视那两排望不到头的银杏树。看它们的叶子是不是长大了,枝叶是不是茂密了,树身是不是变胖了,绿色是不是加深了,绿边是不是金黄了,是半边金黄,还是整个金黄,总之,站在那儿等红绿灯绝不寂寞。它们天天拿出一幅新面孔,让我惊喜快乐。
终于,在立冬的那场大雪中,那两排银杏树被剃了光头,脱了衣裳。它们裸露着胸膛,努力用枝丫回应蓝天。
那一树树金黄哪去了?那一树树欢乐哪去了?那一树树城市的窃窃私语哪去了?这个世界,充满了消逝凋零,充满了毁灭,也蕴藏着坚定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