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芙蓉

年少时，从来不明白老为何事，总觉得老去对于我来说是很遥不可及的事情，直至中年照镜子发现自己头上有了第一根白发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惊讶和恐慌，“我怎么会长白发呢，赶紧拔掉这根可恶的白发，我不是还挺年轻吗？”谁知，中年之后的白发竟有了“野火烧不尽”之势头，此时我才慢慢惊觉时光之剑真的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近我的额头了，老去已无力回天的事情了，虽然那一颗心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前几日下楼，我迎面碰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清澈的大眼睛，像两泓溪水，手里擎着一个充气的玩具后面跟着她的爸爸，蹦蹦跳跳地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般，径直朝我走来，她奶声奶气地喊着“奶奶好”，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觉并无他人，才意识到小女孩原来是在向我问好呢，一时间我竟不好意思也没敢应声小女孩的问好，只是轻轻地微笑着说了句“好有礼貌的孩子”。回到家里，和夫说起这件事，他竟哈哈大笑，“没敢答应吧，不过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还以为自己年轻呢。”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掩耳盗铃地无视老去这件事情了。

“今朝一岁大家添，不是人间偏我老。”老去就老去吧，时光又谁能饶得过谁呢！我忽然笑话起自己的胆怯来。近些年来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雪小禅的文字，深深地陷在那些既浩荡、玲珑，又雅致的文字里不能自拔了。前些日子，无意中看到雪小婵的《优雅地老去》的文字，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题目，便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近一两年来恐惧老去的烦恼瞬间便释然了，于是，平生第一次明目张胆且毫不犹豫地使用了“拿来主义”，因为这五个字，确是字字知心，让过半百的我抓住了余生的救命稻草。原来天底下的女人真的有意思，一听老去便觉得难以接收，那么换一种方式老去，优雅地老去，却是可以欣然接受的，怪不得林语堂会说：“优雅地老去，也不失为一种美感。”不过我知道，优雅地老去！优雅到老！这两者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做一个优雅的女人，优雅地老去，应该是每一个女人一生中的最高理想了。雪小禅说，“优雅是件很难的事情，比矜持难，比无赖也难。矜持能装，无赖更容易，不要脸就会无赖了。可是，优雅不行，优雅要气质，要资历，要岁月沉淀，要那份从容和风淡云轻闲云野鹤。”每每读着这句话，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杨绛先生。记得十多年前，我估计不到40岁，无意中看到过先生的一张老年照，“白发如雪，一丝不乱，一袭喜气的红外套，白净的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淡定又温和的目光，一脸的慈祥，一身的优雅之气”，那一刻我竟被她满头的银发衬托着的优雅惊到了。原来那满头白发也可以这么地优雅！那份无法掩饰的优雅确是隔着空间也能袭击人啊，让人瞬间折服。原来，优雅真的是骨子里渗出来的，先生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精神气质，即使是时光也无计可施的。看来优雅地老去真是一件美丽的事情！那时的我，欢喜地看着先生的照片竟然期冀自己有一天也能有满头一丝不苟的白发，更希望能拥有她那样的优雅姿态，不承想当这样的时光不断逼近我时，我竟成了胆小鬼，又是染发，又是满脸涂抹着厚厚的抗皱霜，还不失时机地搜罗一切可以防衰的营养品，真是有把抗老武装到牙齿之嫌了。想想自己的可笑之举，原来才明白，容颜的老去是容易的，时光轻而易举就可以成全你，但优雅地老去很难，因为那是灵魂的面貌和力量，需要用知识、智慧去滋养，人或许只有在岁月的沉淀下，悟透生命的真谛，以一颗宽容又慈悲的心看待世间万物时，优雅便是一个人自然而然的精神气质了。难怪先生在《100岁感言》中说：“我们曾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终于明白，优雅是面对人生无常时的从容与淡定，是看清人生面目后依然葆有的热情和热爱。美丽的脸庞也许是DNA的作用使然，但优雅不是。不是谁都可以优雅，也不是谁都能优雅地老去的。优雅是一个人的精神气质和灵魂的面貌，灵魂有香气，气质自优雅。愿时光教会我们从容，愿我们每个人都认真地年轻，优雅地老去，并且优雅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