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

每一个有故乡的人，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生命母题——乡愁。乡愁书写也是一种情感和精神建构的行为。在《漫游的人》中，乡愁不是它表达的唯一主题，但其“离去——归来——再离去”的情感图谱和对故乡十堰今昔对照挽歌似的抒写充斥于每一部作品。

正如“漫游”这个动词此意所示，本身充满漂泊感和不确定感，用其表达漫游者在“城市”与“故乡”之间的双重失落，即欲置身“乡”外而不能，欲立足“城”内而乏力，只好借助文字的力量来抗拒和化解此种困境，纾解内心疏离与回归纠合的矛盾，就成了《漫游的人》既不能融入又不能远去的乡愁症候。其中乡村与城市、时间与空间的交叉、重叠、呼应、博弈，以及故乡与自我剥离和牵系，使得全书乡愁书写并行于传统与现代交错的两个世界。传统的一面，绵绵不绝的乡愁既有对正在消逝的淳朴乡情和传统价值的深深眷恋，又有对生命原始之地的诗意怀想，还有难以觅回精神家园而承受着命运的放逐和身心分裂的煎熬。如《生活图景》中攒豆丝的小姑奶奶对乡味的痴恋，《人间黄酒》中服帖于大地之上的安逸与自足，《山民》中生命处于自在状态的惬意，《鱼庄主人》中躲避城市喧嚣重新领悟自然力量和启示的舒适，《还剩些什么》对老街的追忆和向往，等等，既是作家对于故乡或与故乡关联的万物深度依恋，也是作家对回归精神家园的愿望表达。

现代的一面，通过对现代文化与乡土文化冲突与和解来表达乡愁的广度和宽度，如《孤勇的人》中“表舅”作为逃离故乡的“觉醒者”，尽管对现实的反抗有时不切实际，但是在经历种种失败后最终修补了城市与故乡之间的距离裂缝，安顿了自己的心灵。再如《太阳刚刚升起》中“古老的江水与现代化农业碰巧为邻，彼此无法端详，却也温厚地互相欣赏”，这里传统农耕与现代农业之间不再对抗，而是互相接纳。这也是作家比其他乡愁书写者思想更开阔的地方。

《漫游的人》作为散文的体质，已经决定了它怀旧的底色，对老物的怀念、对孩提时代的沉湎与眷恋、对少女时代的哀婉与挽留，尤为显著。开篇的《老虎沟》便以一排“老木料家具”奠定怀旧的基调，其后的《人间黄酒》通过祖父祖母对黄酒的痴恋更是将怀旧推向巅峰，《江苏路3号》也是将旧屋视为隐藏生命密码的所在，等等，通过怀旧表达乡愁正是这本书的一大特色。但它的怀旧不仅仅是对缺乏认同的现实的安抚、对记忆中温情岁月的描绘和感念、对传统审美消逝的深长遗憾，还有对包容、坚韧、仁厚、无私的故乡大地的热情礼赞。《漫游的人》的乡愁叙事是内敛的、克制的，面对城乡冲突、新旧更替，它的价值观是多元的，失落中有包容，隐忧中有坚定，矛盾中有接纳，荡漾着理性的智慧。

《漫游的人》表达的乡愁主题，不管是情感的、生活的，还是文化的、发展的，内涵都是多维度的，此处所列，只是几点，具体还需读者自己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