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兰

门口，有两株山茶花开得正艳。一瓣瓣粉红色的花蕊像一个个跳跃的精灵般汲取露珠，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孔，在眼眸里飘荡起伏，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心绪浮上心头。

那年，姑娘年芳十八，父亲与姑娘同村。姑娘在寨头，父亲在寨脚。有一天，父亲递给姑娘一朵山茶花。那粉红色的花瓣一片片，掉落到姑娘平静的心湖，荡起丝丝的涟漪。“好美的山茶花！”姑娘喜不自禁，而父亲却红着脸蛋跑开了。

父亲来到城里，满大街寻找山茶花苗。日渐西落时，在一个离他上班不远的小巷，他寻到了它们，欢喜如盆里绽放的山茶花，一朵朵开在他的心窝窝。他轻声敲开了门，一个孩童咧着嘴望着他。院子里，一位老者端坐在屋檐下，头微微仰向阳光，半闭着眼，嘴里似乎在哼唱着曲儿。

父亲说明来意，那老者立马睁开浑浊的双眼，里面盛放着一些怒意。他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慢慢起身，身子摇摇晃晃走到山茶花旁，抖动的双手全力地护着那两株山茶花。父亲想了想，转身，慢慢地离开了小院。关门的那一瞬间，他回望过去，眼里生出密密麻麻的不舍。

从此，父亲一下班，就往那里跑。在小院门外，远远地观看。他常常看到老人在茶花前，有时给茶花浇浇水，有时摘掉盆里的几株杂草。那年岁不大的孩童想去帮忙，他不允许，蹒跚着脚步也要自己动手。

终于有一天，在父亲转过身回家的时候，门开了。“爷爷让您进去。”那孩童奶声奶气地对他说，他有些受宠若惊，脚步轻盈好似要飞一般。孩子搬来一个小凳，用手示意他坐下。“年轻人，你是真喜欢这花？”老者问。“是我心仪的女孩子特别喜欢。”父亲羞红着脸应声说道。老者微闭上眼，不说话，静默着。好半天，他才慢慢地睁开眼，对父亲说，“你带上小的那株去吧。”父亲欢天喜地，带着山茶花回了家。

他手捧山茶花，来到姑娘家。姑娘家到处张贴着喜字，一片喜庆洋洋的样子。他忙问路人，“这家办什么事？”“办喜事哩。”那人高兴地说。“是嫁了还是娶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嫁了，他家姑娘嫁了。”父亲一下子瘫坐在地，捧着山茶花踉踉跄跄地逃回了家。巨大的悲伤和难过如暴风雨般裹挟而来，父亲瞬间一病不起。

很长时间，父亲沉侵在悲痛里无法自拔，一得空，他就去老者家里。时间长了，老者对他敞开心扉。老者喜欢的姑娘也特别喜欢山茶花，那年，上战场前，他送给她一株未开的山茶花。在山茶花树前，他向她许下一生的诺言:待到茶花绽放时，他定来娶她。

山茶花开了一波又一波，又谢了一波又一波。在家人的迫使下，她将他的诺言打包，存放于嫁妆里。待他回家时，只留那一盆孤零零的山茶花。

如今，父亲虽然已年迈，但还精心照护着院里的那棵山茶花。山茶花里是他一段未开即谢的情愫，是他一生中最初的爱恋，那年轻的身影落在他的记忆里长长久久，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