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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存在”之境 2019年01月18日

阿探

赵剑云的小说,一直有着浓郁的生活底色,常常起笔于被人漠视或不察之处。如果说她以前的小说侧重于反映人的“生存”层面,那么近期的中篇新作《浮生如寄》则一跃至生命的“存在”之境,给予了读者及研究者新的惊喜。

小说实现了从感知生活真实向引导心灵的质的飞跃,流淌、充盈着人生真道理与人世真情感。小说中的秦嘉卉,引领着人们重返生命本真之境。毋宁说这是人世悲切的伤逝,不如说是云水禅心对空花幻影般人生的逆袭与击溃,抑或是物欲坚壁中精神亮光的重塑与找寻的抵达。

赵剑云在“有”与“无”错纵交织中构建了生命精神本质的丰满,重建了本质性爱情观——人格的平等。秦嘉卉直面爱情,如冰清玉洁的林黛玉,亦是孤傲高贵的简·爱。对于生活与爱情,“……我们在精神上是平等的,正如你和我一同走过坟墓,将站在上帝面前”,简·爱的精神高贵,亦是秦嘉卉的禅心所释放的精神异彩。赵剑云在这部小说中,以爱情无以托生的秦嘉卉的精神存在为审美对象,立足于坚硬甚至令人窒息的现实生活,引领着人们的生命感悟与精神开掘。

《浮生如寄》在冷静甚至有些冷寂的叙事基调中,重构了现实生命的不同境界:俗境、人境、神境、逸境。小说由秦嘉卉主导着人生境界起伏铸成及理想之境的抵达,赵剑云于秦嘉卉十五年沉寂的人生孤旅中不经意间投以小石,激起几圈涟漪,静美之下的心灵浮动,强力擎起其高贵精神风姿。俗境是生命的简单重复与“瞎浪漫”,秦嘉卉的哥哥秦嘉浩、好友可昕的人生承载了这一人生之境;人境是人世常态的生命存在,秦嘉卉的父母及小姨等则属于这一层面;神境指超出常人的精神追求,小说中则由肖默与绍远的情感真挚担负;秦嘉卉则是从神境到逸境的抵达者,生命本真质朴状态的永葆者。秦嘉卉何以能抵达生命逸境?在于她的人生遭际,在于她生命历经苦难的极致,对人生的沉浮有了理性的觉悟,有着重生为人的内在平和。

人的生命中有着很多的未知与不确定。正值花季妙龄中的秦嘉卉遭遇了车祸,跌入人生的低谷,从此林黛玉式的冷寂成为其人生底色,无论是先前的绝望还是后来的充实与富足。飞来横祸击毁她甜蜜的初恋,父亲的匆匆离世,久病后母亲的抱怨,远在上海的哥哥对家庭不断的盘剥,这一切都让她永失爱情,疏离亲情。除了便利店,她的生命中只剩下好友可昕残存的一点友情,然而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可昕倾诉的对象而已。一幕幕活剧潮起潮落,他者生命的沉迷与浮虚,个人命运的悲催,使她洞穿了生活本质,活出生命的本真状态。

秦嘉卉以静美化解千古愁绪、情丝,亦如隐于市廛的高人,身残而高贵。秦嘉卉洞穿了人世的功利与虚妄,拒绝情感纠葛,除了开店担负生活责任,她把生命活成了空空又空空。赵剑云以妙手完成了对秦嘉卉从物质俗世的理性剥离,甚至说从秦嘉卉的生命中剥离他者,完成了她生命的空境。

更为可贵的是,赵剑云在小说结尾凝结了一次文本震荡与反弹,完成了悲剧与喜剧的双重构架,水到渠成地促成了悲剧到喜剧的反转。秦嘉卉终于与肖默走到了一起,与其说这是一场艰难的跋涉,不如说这是一场历时十五载的人生修行。

从文本建构角度考量,事实上从开篇之初,赵剑云就在用心地建构着秦嘉卉生命决绝的悲情色彩,不过她营建的目标在于最终摧毁与击破。文本以精神的高贵击穿了物态世界的种种禁锢,取得了完胜,给予生命一个中和温润的出口。

《浮生如寄》或许在小说的展开中只不过是难以挥去的人世空幻无定的千古悲戚与喟叹,到了尾声却成就对词咏叹完美破袭,赋予空幻人世以精神的丰沛。小说抵达了高山流水的暗自蓄势,最终成就一鉴平湖的至高审美意境。

(《浮生如寄》,赵剑云著,刊于《文学港》2018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