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日报
2019年12月17日
第04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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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5期

    生活里没有书籍,就好像没有阳光;智慧中没有书籍,就好像鸟儿没有翅膀。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阅读则是了解人生和获取知识的重要手段和最好途径。

    梯上有田

    沈希宏

    岭阪上皆禾田,层层而上至顶,名梯田。

    我国南方多丘陵山地,山区的农人为了讨口饭吃,充分利用了山势地理,如火如荼开垦,蹑手蹑脚耕耘。层山之巅,苟可置人力,未有寻丈之地不丘而为田。千百年来智慧的农人开垦了为数众多的大小梯田,艰难地种植一点粮食。

    稻田棋局方,梯山种禾黍。我们现在看到的梯田,不知是经历了多少刀耕火种,才长成今天的俏模样。以前,梯田也称为靠天田,山田,岩田,雷鸣田。说的是有些山区的小梯田毕竟缺水灌溉,有没有收获基本靠天,惟有仰一声春雷。

    除了种植收获,梯田也成为一道大地的艺术杰作。被人们称为地球上最美的曲线。著名的印尼巴厘岛上德格拉朗梯田,菲律宾伊夫高省的巴那威梯田,还有我国云南的元阳哈尼梯田,都因其独特的农耕文化,独到的灌溉系统,列为世界遗产。田高下百阶,悉是沟塍阡陌。梯田、树林、村寨、水系,构筑了一个良好的梯田生态系统。梯田农业,是人类利用自然又尊重自然的一种典范。以水田盛住了水,以树林稳住了土,利用了水土又防止水土流失,堪称是云与水的一次携手创作。

    哈尼梯田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层层叠叠的田有上千层,垂直高度五六里,绵延数十公里,堪称是稻的天堂。附近的农人都在现场销售梯田稻米,一种叫做月亮谷的红米,游客也都愿意带回一点尝尝。广西龙胜的龙脊梯田,一样规模恢弘,每块稻田又是小巧玲珑,当地人称为“青蛙一跳三块田”。湖南新化县紫鹊界梯田,婀娜多姿,山有多高,田有多高,天然自流灌溉系统令人叹为观止。贵州黔东南州月亮山腹地的加榜梯田,吊脚楼散落其中,如夜空星星点点。福建尤溪的联合梯田,在高速公路修筑的时候发现,一样蔚为壮观,拾级而上,仿佛可以走到蓝天深处。

    梯田逶迤起伏,四时变幻无穷。春来水满田畴,如串串银链山间挂;夏至嘉禾吐翠,似排排绿浪从天泄;金秋稻穗沉沉,像座座金塔顶玉宇;隆冬雪兆丰年,若环环白玉砌云端。被如此称颂的正是浙江云和梯田。春水,夏浪,秋梯,冬玉,还有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仿佛就道出了寻常梯田的非凡田园风光。

    稻子种在梯田,好像稻子们正在爬山。梯田位在山腰,有一定的海拔。海拔的变化意味着昼夜温差的增加,犹如在南方营造了一个“小东北”,通常也能产出相对优质的大米。最近去了仙居杨峰山梯田。村支书告诉我,爬山的水稻的米质,就明显好于山脚平地的。

    我大概是极喜欢梯田的。到了梯田可以发呆几个小时。我在印尼爪哇岛上的梯田劳动,一块块小小的梯田,渐渐栽满了稻苗,感觉瞬间绿了一方。我看到田塍上有叮叮咚咚最小的瀑布,落差一米。山是眉峰聚,云也喜绕膝。在梯田上望山,看到云雾喜欢来缠绕,时来风送,瞬息之间都是变幻无穷。我也喜欢在附近的山里发现许多小小的梯田。小小梯田,几丢稻仙。我以为稻子长在这样的山田里好愉快。

    我更喜欢的梯田,是路转溪头忽见。哪怕只有几个台阶,甚至都满格不了拍照的框。但是同样有其阶梯韵。可以让你拾级而上。可以让你缓缓归来。(摘自2019年11月15日《杭州日报》)

    静夜鸣虫

    李大唐

    天空像一个湖,星星是几点渔火。

    点点渔火该不是天上的老爷子坐在船头喝茶、抽水烟时制造的吧,如果是,渔歌互答,锦鳞游泳,正是一派三春景象呢。

    立秋的今夜,清清湖水却是人间的小伙子你,夜里做梦时踢腿打拳,结果在蚊子咬了脚趾头的奇痒里,拎一个小马扎,随手摸到一本书,坐到小院平房门前看见天空的第一印象。

    读书之道从来是随手翻翻翻出来的,也没看书名,就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盏檐前、厕外、车库门口、建筑塔吊的灯盏,还有头顶一弦弯月的清浅光色,打开书页,满纸之乎者也,也不知道看了些啥,但是很入味。

    脚下大片雨后的湿地,便是湖床了。正襟危坐在湖床里时,纤纤的月亮从你头顶跃到了屋檐的后面。

    眼前的花坛里,花团锦簇,树木葱茏。

    树叶沙沙,蛐鸣声声,像是湖底里的芸芸众生进入梦乡后的呼吸。这湖的灵魂,不是水,而是风;不是风,而是空气;不是空气,而是立体的无所不在的充盈了你睁开的夜的眼,以及夜的眼观瞧明白几句古书时,与古人友、伴今虫生,占满心灵孤寂空间的,是来自露草尖上的蛐蛐的鸣声。

    置身于几只、十几只、几十只、成千上万只蛐蛐先生共同弹奏的田园爱情交响曲中,清秋冷湖,寂寥星夜,对花观月,蛐鸣唧唧,作为旅途孤客的你,不禁悄然心颤,思乡怀人,心潮起伏,念古及今,更难入眠。

    求友吗?择偶吗?多么美妙自由的世界,人的夜就是蛐蛐的白天,而白天竟是蛐蛐的夜,蛐蛐就是夜之眼、夜之魂、夜里跳动的心。古今中外,多少为人类守夜的蛐蛐,蛐蛐一样的音乐家、蛐蛐一样的文化卫士、灵魂拷问者,在湖一样的天空里,生起点点渔火,先照亮自己的心。

    青年期的任务,是先照亮自己的心。

    在这个世上,人占领白天,蛐蛐们便自发地与人们倒班,静夜里轮到人们酣睡了,蛐蛐们就在屋外或者床上弹琴,弹奏出足以驱散人生孤旅的落寞与寂寥的,属于天籁的人类所共有的盈盈琴音。

    天空像一个湖,星星是几点渔火。

    我这个老渔夫,蚊子咬断了我的梦,起来在书中找清醒,借着檐前的点点灯火,陪伴了夜风与嘤嘤虫鸣。

    我用心接纳这辉煌的乐阵,坐拥了惬意与朦胧。

    天空像一个湖,星星是几点渔火。

    点点渔火就是天上的老爷子坐在船头喝茶、抽水烟时制造的。互答的渔歌,游泳的锦鳞,还不如立秋之夜,蛐蛐先生们共同演奏的西部田园爱情交响曲更能深入人心。

    湖水清清,渔火点点。在心之镜里融入今夜的湖与月,接纳这夜之魂,虽无今人朋,却与古人友,而连通古与今的,就是蛐蛐的鸣声。

    去,变成一只蛐蛐吧,小小的一只,跑到花坛里去、跑到草坪里去,支起你的琴弦,弹。

    (摘自2019年9月24日《陕西日报》)

    家的温度取决于厨房的热度

    话画君

    三毛曾经说过:“真正的爱情落在实处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要不然的话,就是虚假的。”我也这么认为,一段爱情如果没有落实到共同经历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鸡毛蒜皮的敲打,怎么可以算得上真正的爱呢。

    在我看来,好的婚姻要看厨房,爱情是从餐桌开始的,也是从餐桌消逝的。婚姻从两个人领了小红本开始,就应该相濡以沫,彼此照应,一粥一饭,一蔬一汤。夫妻俩厨房进进出出,厨房热气腾腾,日子也就热气腾腾,照顾好了一日三餐和胃,吃美了,日子能不好吗?

    前天晚上,先生和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们聚会,醉酒宿归,结婚后他还是头一回。第二天早起,问他早饭想吃面条还是喝粥,迷糊中回应我要喝粥,家里没有小米了,我提着保温桶去外面买了小米粥和素包子回来,加上我亲自下厨的两道小青菜,以犒劳周末仍要加班的先生。

    我想婚姻大抵都是这样平凡,比起那些各种伸手向男人索买奢侈品的,一味只知道光顾各种饭店和外卖的女朋友们,照顾好一日三餐和家人的胃,也许更让我心安、心欢吧。

    生活中的仪式感,一日三餐中的浪漫,做饭这种看着稀松平常的小事,却是我们婚后浪漫的相处方式。那些琐碎的日常,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平凡的日子才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当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你围着灶台炉边转的时候,那大概是男人最幸福的期待;当一个男人心甘情愿为你洗手做羹汤的时候,那大概是女人被疼爱的最高级了。

    有人与我立黄昏,有人问我粥可温。结婚以后的日子,我和先生大多数时间是两人一起研究菜谱,自己做饭在家吃,外出吃饭仅当成生活的调剂,尝鲜抑或是解馋。

    因为我和先生的工作时间略有差异,每周一般先生下厨4天,我下厨3天。无论男女,一个人肯下厨为你做饭,那肯定都是真爱,一定得好好珍惜。而一天中,最开心的事就是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开心地吃饭。

    会做饭的女人温柔可爱,会做饭的男人温暖贴心。其实家里不管谁做饭,只要厨房有温度,这个家也必定是温暖而有活力。

    这些年,我们彼此都在生活中践行结婚时的誓言:“我想我们以后的日子不仅仅是吃饭,我们会把米酿成酒,生活不仅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民以食为天,一日三餐离不了厨房,厨房就像一个家庭的心脏,厨房的热度决定家的温度。

    (摘自2019年11月11日《广州日报》)

    泡茶馆

    汪曾祺

    “泡茶馆”是联大学生特有的语言,本地原来似无此说法,本地人只说“坐茶馆”。“泡”是北京话,其含义很难准确地解释清楚。勉强解释,只能说是持续长久地沉浸其中,像泡泡菜似的泡在里面。“泡蘑菇”“穷泡”,都有长久的意思。北京的学生把北京的“泡”字带到了昆明,和现实生活结合起来,便创造出一个新的语汇。“泡茶馆”,即长时间地在茶馆里坐着。

    有一个姓陆的同学,是一怪人,曾经徒步旅行半个中国。这人真是一个泡茶馆的冠军。他有一个时期,整天在一家熟识的茶馆里泡着。他的盥洗用具就放在这家茶馆里,一起来就到茶馆里去洗脸刷牙,然后坐下来,泡一碗茶,吃两个烧饼,看书。一直到中午,起身出去吃午饭。吃了饭,又是一碗茶,直到吃晚饭。晚饭后,又是一碗,直到街上灯火阑珊,才夹着一本很厚的书回宿舍睡觉。

    从西南联大新校舍出来,有两条街,凤翥街和文林街,都不长。这两条街上至少有不下十家茶馆。

    由联大新校舍往东,折向南,进一座砖砌的小牌楼式的街门,便是凤翥街。街角右手第一家便是一家茶馆。这是一家小茶馆,只有三张茶桌,而且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茶具也是比较粗糙的,随意画了几笔兰花的盖碗。除了卖茶,檐下挂着大串大串的草鞋和地瓜(即湖南人所谓的凉薯),这也是卖的。

    由这家往前走几步,斜对面,曾经开过一家专门招徕大学生的新式茶馆。这家茶馆的桌椅都是新打的,涂了黑漆。堂倌系着白围裙。卖茶用细白瓷壶,不用盖碗。除了清茶,还卖沱茶、香片、龙井。本地茶客从门外过,伸头看看这茶馆的局面,再看看里面坐得满满的大学生,就会挪步去另一家了。这家茶馆是因为隔壁有一家卖花生米的。这家似乎没有男人,站柜卖货是姑嫂两人,都还年轻,成天涂脂抹粉。尤其是那个小姑子,见人走过,辄作媚笑。联大学生叫她花生西施。这西施卖花生米是看人行事的。好看的来买,就给得多。难看的给得少。因此我们每次买花生米都推选一个挺拔英俊的“小生”去。

    再往前几步,路东,是一个绍兴人开的茶馆。这位绍兴老板不知怎么会跑到昆明来,又不知为什么在这条小小的凤翥街上来开一爿茶馆。他至今乡音未改,对待从外地来的联大学生异常亲热。他这茶馆里除了卖清茶,还卖一点芙蓉糕、萨其玛、月饼、桃酥,都装在一个玻璃匣子里。我们有时觉得肚子里有点缺空而又不到吃饭的时候,便到他这里一边喝茶一边吃两块点心。有一个善于吹口琴的姓王的同学经常在绍兴人茶馆喝茶。他喝茶,可以欠账。不但喝茶可以欠账,我们有时想看电影而没有钱,就由这位口琴专家出面向绍兴老板借一点。绍兴老板每次都是欣然地打开钱柜,拿出我们需要的数目。我们于是欢欣鼓舞,兴高采烈,迈开大步,直奔南屏电影院。

    再往前,走过十来家店铺,便是凤翥街口,路东路西各有一家茶馆。

    路东一家较小,很干净,茶桌不多。掌柜的是个瘦瘦的男人,有几个孩子。掌柜的事情多,为客人冲茶续水,大都由十三四岁的大儿子担任,我们称他这个儿子为“主任儿子”。街西那家又脏又乱,地面坑洼不平,一地的烟头、火柴棍、瓜子皮。茶桌也是七大八小,摇摇晃晃,但是生意却特别好,从早到晚,人坐得满满的。也许是因为风水好。这家茶馆正在凤翥街和龙翔街交接处,门面一边对着凤翥街,一边对着龙翔街,坐在茶馆,两条街上的热闹都看得见。

    大学二年级那一年,我和两个外文系的同学,经常一早就坐在文林街一家茶馆,各自看自己的书,有时整整坐一上午,彼此不交语。我这时才开始写作,我的最初几篇小说,即是在这家茶馆里写的。茶馆离翠湖很近,从翠湖吹来的风里,时时带有水浮莲的气味。

    或问:泡茶馆对联大学生有些什么影响?答曰:第一,可以养其浩然之气。联大的学生自然也是贤愚不等,但多数是比较正派的。那是一个污浊而混乱的时代,学生生活又穷困得近乎潦倒,但是很多人却能自许清高,鄙视庸俗,并能保持绿意葱茏的幽默感,用来对付恶浊和穷困,并不颓丧灰心,这跟泡茶馆是有些关系的。第二,茶馆出人才。联大学生上茶馆,并不是穷泡,除了瞎聊,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读书的。联大图书馆座位不多,宿舍里没有桌凳,看书多半在茶馆里。联大同学上茶馆很少不夹着一本乃至几本书的。不少人的论文、读书报告,都是在茶馆写的。有一年,一位姓石的讲师的《哲学概论》期终考试,我就是把考卷拿到茶馆里去答好了再交上去的。联大八年,出了很多人才。研究联大校史,搞“人才学”,不能不了解了解联大附近的茶馆。第三,泡茶馆可以接触社会。我对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都发生兴趣,都想了解了解,跟泡茶馆有一定关系。如果我现在还算一个写小说的人,那么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

    (节选自《我在西南联大的日子》,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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