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杰
豆腐匠
豆腐匠曾是我们村子里最要面子的人,也是一位重礼仪的人。
那时我才几岁,村里有人过大寿,我便跟着我爹一起去,正好与豆腐匠坐在一起。大人们吃席都敬来敬去,一顿饭要吃半天。我吃得快,吃完了,把筷子朝桌上一放,抬腿就往门外钻,我要去玩。豆腐匠喊住我:“娃子,回来,不要跑。”“怎么啦?”我看豆腐匠一脸严肃,便悄悄地又坐回座位。豆腐匠对我说:“吃好饭,不能把筷子一扔。要这样,两根筷子并拢放在一起。大人没走,你不能走。”
听豆腐匠这么说,满桌子的人都在点头,我爹也说:“小孩子从小就得上规矩,这是礼教。懂礼教,才算成人。”看大家都这么郑重其事,我吓得立时就把筷子捡起来,横放在碗上,然后好好坐着,听他们说我听不懂的话,直到席散。
也是从这之后,我发现豆腐匠是个严肃方正之人,从来都不苟言笑。别的村子里卖豆腐的我也见过,老远就在喊:“豆腐噢——”他从来不喊,慢悠悠地骑辆28式的“永久”自行车,后座两边各挂一只大木桶。骑一会儿,把自行车的铃铛响两下,响铃声也是不急不忙的。人们一听到这铃声,就知道是豆腐匠来了。
后来,我经常到豆腐匠家里去,因为我和他的儿子是好朋友。豆腐匠对我很友好,有时还能在他们家吃上饭呢,也能亲眼看着他做豆腐。
做豆腐先是磨豆浆。一瓢一瓢地把豆子灌到磨眼里,豆腐匠和他媳妇拿根木杠子推磨,磨好后,豆腐匠松开磨子顶上皮囊的口子,让水往下滴,再用两根木棍,平平地摆成十字形,用铁环穿着,吊在屋梁上。一匹四方的厚纱布,四角绑在两根木棍的四端,做成一个兜子。豆浆就倒在这兜子里。豆腐匠操纵着两根木棍,扭来扭去,白色的豆浆先是快,后是慢,流到下面的陶缸之中。最后留在兜里的就是豆渣。缸里的豆浆,要舀到大锅里去,等豆浆烧好了,又要放到一个大缸里,由豆腐匠正式点卤。点卤是最重要的,这一锅的豆腐好不好,就看这一环了。
豆腐匠左手拿瓢,里面盛着卤水,右手拿一支长柄的木勺,一边搅着豆浆,一边滴卤水。搅动有快有慢,慢慢地,缸里的豆浆凝固了,成了豆花,并且能看到黄黄的清水了。豆腐匠和他媳妇扯着一块极大的粗纱布,平平地放在这台子上,一人一只角,抓在手上不放。豆腐匠一勺一勺把豆花舀到这纱布上,等全部舀上去后,把纱布的四角拎起来,打个结,做成一个包袱,再在上面盖一只既厚且重的木盖,木盖上面再放上石头。这时候,就听到水从那木槽里往水桶里淌的声音。要等这水完全不淌了,才算好,移开石头,打开木盖,解开包袱,里面是一块巨大的豆腐。豆腐匠拔出刀来,刀是特制的,横一刀,竖一刀,豆腐匠像在画一张棋盘,画好了,就是一块一块的豆腐。豆腐当时就可以拿出来,放在盛着清水的木桶中,第二天就可出去卖了。
那豆腐的味儿可真香啊!
广播匣子
20世纪70年代初,我们家里唯一的娱乐工具,就是一只从老远的地方用铁丝拉线来的广播匣子,每天早、中、晚,它都是唱着响亮的《东方红》歌曲按时开播,当时家里的生产和生活规律,也都随着广播的声音而变。上地、上学,做饭、休息等,都依着广播中的节目时间进行。因此家里的广播匣子就成了听新闻、听歌曲、报时间的“多功能电子产品”。那时我还很小,每当广播响起来,总觉得那小小的“木头匣子”有点神奇,一个小木匣子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说话的人呢?有一天,我在家里没有大人的时候,便把广播匣子拆开,要看个究竟,但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么一丁点铜线和小铁片儿,我一不小心还把线给弄断了,这下可惹祸了,遭到了大人们的一顿暴揍。从此,我再也不敢碰那个神秘的小盒。
20世纪80年代初,我高中毕业后高考落榜在家务农。白天我参加劳动,晚上则喜欢看书,闲时开始学着写稿子,把身边发生的事写出来,来回走上10多公里路,从邮局发给县广播站。不过几天便在广播里听到了我的名字和我写的新闻稿,把我高兴得简直不知说啥好,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有新闻就写,还收到过广播站寄来的五毛钱或者一块钱的稿费。我成了我们乡的“土记者”,乡武装部每年还把我推荐为民兵优秀通讯员,多次受到县武装部的表彰奖励。
1985年,乡政府要从回乡青年中招聘干部,因为我写稿“出名”,乡上领导让我去应考。经过考试、考察,我被招聘到了乡财政所工作,因经常下乡村工作,我的视野更加宽广,听到和遇到的新闻就更多了,我白天做好业务工作,晚上把白天记下的新闻写出来发给县广播站,广播里就会经常听到我的名字。后来我开始向一些报刊投稿,也陆续都开始见报,把手写字变成铅字,更使我高兴得不得了。说实话,我这人生变化,也是得益于从小就对广播的好奇心,听广播,写稿件。直到现在,我仍然向省、市广播电台投稿。我的身边也常有一个小小收音机伴随我,恐怕我是离不开广播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