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殷

清晨拉开窗帘，窗外正在下雪，白雪落满武都城，厚厚的雪花像一床大而无形的棉花被褥。我惊讶于眼前的童话世界，敬畏于天地的无私馈赠。简单洗漱，直奔白龙江边去踏雪。

早起的人们，已经在东江湿地公园堆起了冰墩墩和小老虎。年轻的父母和孩子在拍照，录视频，打雪仗，公园里回荡起阵阵欢声笑语。一位男士手持摄像机，从东江水公园直播到栈道湾，一路踏雪解说陇南历史、人文、地理位置下的社会变迁、地方美食、民风民俗。小路边跳舞的少女、唱歌的大妈，都在雪花渲染的自然景观下，开心地笑，快乐地唱。人们的欢乐合着天空飘洒的雪花，像一条快乐的河流，在江边涌动。

我走在人相对少的小路上，感觉雪花落在脸上的清凛，感受春天到来时，冬天的那份依依不舍。感悟半醒半睡的迎春花披上雪花的衣裳，露出透明的淡黄色肌骨，参禅般的宁静。感动红梅花朵落下点点白雪，被突然的冷冽惊醒的半怨半嗲，被雪花滴落的声音带起的一树妩媚。听闻油橄榄轻摇树枝，将盛在小巧叶片上的雪花，无比珍惜地揽入怀中，像母亲怀抱熟睡的婴儿，轻唱摇篮曲。

雪花听话，在我的祝福里簌簌降落。如果雪花懂我此时的心情，不停地下，不停地落，我就在白龙江边堆起雪人，来表达对这场春雪的答谢。

位于长江流域的武都区，下雪不同于北方，这场春雪虽是武都人心中的大雪，在甘肃范围内来看只能算是一场小雪。怎么看，白龙江上空飘扬的春雪都显得轻盈、温润、和蔼，像母亲煮好饭菜，埋好火塘，迈出家门，手倚柴门呼唤贪玩的孩子回家。像父亲上山打柴，摘了一束早开的野花插在背上的柴火间，回家小心地取下来送给自己的女孩。

江边的树叶绿中泛黄泛红，春雪落在上面，仍旧露出树叶的三种颜色给过路人看。地面的积雪全都小心地挂在草叶草尖，等待孩子们来堆雪人。人们难得见到雪花，雪花就好像有了灵性，此时从高空落下，飘飘洒洒，温柔体贴。

这种情景下，我是感动的。我无法用语言表达天地的博大胸怀，在我对世界浅显的认知里，所能浮出的感知、感动、感激、感伤，和那些不太清晰的短暂的情绪，都在雪花落入大地的那一瞬，不复存在了，留下来的只有赞美、铭记和歌咏。

雪在下，公园里堆起了更多的冰墩墩和小老虎，有人在手机上播放冬奥会歌曲《一起向未来》：雪花纷飞，迫不及待入怀。天地洁白，一片片存在。未来，越爱越期待……我们都需要爱，大家都把手牵起来，一起来，一起向未来。

在我转身要离开公园的时候，看到人影稀少的公园尽头，带有诗意坡度的一排红色围栏上的立柱上面，站着一排各种神态的雪人。在大雪停下来的那一刻，在忽然明亮的公园里，我快步走过去，看到围栏上面的雪人，被这场春雪赋予了鲜活生命。

这时，一个女孩手掬小雪人，放在立柱上面的大雪人旁边，两个雪人看上去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女孩放好小雪人，跑到草丛处，用双手从草叶上面取下一捧雪，蹲在雪地继续堆小雪人。我数了数围栏上面的雪人，从大到小有二十多个，有三组两个站在一起的，有五组三个站在一起的。

四下张望，这一片草丛的雪地上，只有女孩一个人。

女孩很快又堆好一只小白兔，小白兔的两只眼睛是用三叶草做成心形贴了上去，嘴巴也由一片三叶草做成。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白兔，将小白兔放在立柱上面的两只大白兔怀里。

三只小白兔相拥，俨然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看着女孩冻得通红的双手问她：“这些雪人都是你做的？”她搓着双手点头。我又问：“为什么要做这么多雪人？”她继续搓着手，告诉我：“我喜欢画画……”她说了一半停下来，蹲在地上又捏起雪人，捡起地面上的一根猫儿草，用嘴咬成两截，分别插在雪人的两条胳膊处，放在另一个大雪人旁边，接着说：“我妈妈去南方打工了，今年没有回家过年，我就是想妈妈了。”

我盼望再下一场大雪，让站在围栏上的雪人们多团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