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祥元

节令已入秋，豪阔雍容之中带了丝丝凉意，不知不觉中，凉州城将复归于霜结百草那一派意象。这样的意象，高古而邈远，凝结了无尽的诗意，却又不乏浩浩汤汤的感怀。

昨日秋分，是二十四节令当中的第十六个节气，也是秋季的第四个节气，这时候的北国，秋意日浓，万里江天，木叶苍翠，处处可以感受其节令回归大地之饱满、之绚烂，以及光彩夺目。

大西北祁连山北麓的河西走廊，朔风漠漠，戈壁缈缈，天高地迥，更是一种别样气象。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成熟于斯，关于凉州的秋天，这是我最喜爱的一季灿烂，不管行走于乡下，还是在城里的街巷，这一个季节来临，都有莫名的意绪荡漾胸怀。

凉州城内，秋风之分，叶碧翠，花正浓，还有一段时日才要有凋零的迹象，一切景致正是饱满。花期最长的是月季，一路走去，相伴晨曦和落日余晖，竟是百卉争妍的情形，而沉寂了一个夏天的菊花，正蓄势待发，要一点点地盛开呢，菊香盈盈，和暖的秋阳拢着拂着，多了娇艳与妖娆，在南城门楼俯瞰的翰林园里，挨挨挤挤，刻画着秋天的样子。

相随季节，在冷暖交替与光鲜荣枯之中，为生活所寄托的意象，以及生命所承载的意义，好多时候，或许是一种意念、一些感怀吧，也或者，是一个人牵挂着的一种风骨、一些神韵。

春秋多佳日。大抵是说，作为时令交织与转换的季节，不会像冬天一样酷寒，也不会像夏天一样炎热，有着适宜的气温，灿烂的花开，抑或累累的硕果，这样的季节相伴了别样的美丽与丰饶，是秀气而甜美着的。

这一年的夏天是炎热的，即便是唤作雍凉之都的这座城市，也从三伏开始，由冷凉适宜而忽至大汗淋漓，承受着季节的热量，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底。这不，秋风一起，气温还是走低了，从高点上降下来，尽管中午还热，明朗金灿的阳光照着，还能感受夏日余威的小尾巴，可在早晚之间，已是凉风吹遍，要惦记着穿了外套——秋天不折不扣地降临。

这样的转折，似乎有点儿快了，还没有做出足够的准备，忽然之间便是另一番景象、另一片天地。树上的叶子，绿意中平添了苍翠，它是季节的先知先觉者，要把那些荡漾着的心思一一收拢，将所有对阳光与季节的感恩，都贮藏在那样的绿意中，于是，淡绿化身碧绿，碧绿转为苍翠，像是人到中年，少了躁动，多了沉雅，相守变易，静也默默，守也默默，相随秋风而淡定或恬然。

叶若此，花朵又会如何呢？月季花、鸡冠花、金盏花之外，凉州城该开花的都已经开过，属于春天的、夏天的花，经历过繁盛与灿烂，拥有了一季至为华美的记忆，而后默默任由枝条或根脉蓄积了下一轮表达与倾诉的欲望，凝之为芽，抑或形之以苞，要在又一个承续的春天与夏天里，绽蕾为蕊。

这片大地，秋天无声无息，但它自有属于自己的标识，花圃中的菊，早已有些迫不及待了。这些年，凉州城的园丁与园艺师们，真是用足了心思，将这座城市打扮得越来越俏丽与精致，四季有绿，三季见花，季季不同，越来越成为宜居的存在。这不，相随秋风，又有别样的灿烂点缀于城市的角角落落里。

我时常惦念南城门楼那边翰林园里的菊花，那是怎样满怀风骨的一圃老菊呢！

这菊，是精挑细选的品种，从色泽到形态，从高低到大小，从花期早迟到灿然繁盛，全是经过了精心排列与选择的。相随秋风，第一朵雏菊开始绽放，娇嫩而淡粉的色泽，之后相随了优雅的洁白，高贵的深紫，以及幽然的鹅黄。真正的灿烂还在后边呢，大片大片的杭菊，白黄相间，枝枝相连，是怎样滔滔不绝的气势，仿佛口吐锦绣的仙子，呵气成蕾，暗香疏影，总有说也说不完的花语，道也道不尽的缠绵，这一片天地，怎能不是幽香绮丽的呢？

菊的品种太多，我总也分不清，记不住，仅仅是翰林园这一边的就够我忙活的了，跨过东侧而或西侧的那道木制的院门，去了南城门楼那一边，还有更多的在等候品赏呢。大朵儿的、小朵儿的，单瓣儿的、复瓣儿的，满瓤儿的、瓣瓤一体的，单色的、复色的……总是说也说不清，看也看不过来。就花名来说，稍做查询，便有白菊、墨菊、紫菊、夏菊、秋菊、寒菊、天鹅舞、复色菊、日光菊、瑶台玉凤等许许多多的定义与称谓，很难分得清哪一朵照应了哪一个名儿，也很难从一个花名说出一朵花的好处，索性，全都叫作菊花吧，仅仅这一个名字就够了。这个名字，让所有风骨都能由此而显见。

翰林园的菊花能够开到很晚很晚，直至秋天走到了尽头，还能够见到它的影子。去年的时候，我记得初雪降临了，还能够看到金黄的花瓣在风雪中灿然而笑呢。

有理由相信，这是最有风骨的花，耐得住清寒，也受得了孤独，仿佛小院深处曾经凝眸皓首的那个身影——这个秋暮的季节，有谁绽放了满腔的心事，做了顶天立地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