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21年10月12日
第11版:百花

灯与月

刘 虎

这里的华山,说的是天祝藏族自治县毛藏乡的华山。毛藏乡所在地是一个小型的山间盆地。站在盆地里朝西北方向的杂曲河口望去,一道落差近百米、陡峻深邃的峡谷,从山口一路朝里延伸十余公里,悬崖林立,群山奔突,雪山蜂拥,大河喧嚣,把一片肥美的草原、茂密的丛林、清澈的水流隔绝在了常人难以涉足之地。

我们雇了几头驮牛,携带最简单的行李,就进山了。在群峰之中逶迤盘旋,翻山越岭,涉水蹚河,终于在天色将晚之际抵达了华山村。

黄昏时分,我们一起朝扎西家走去。扎西正准备做黄焖羊肉。灶是传统的锅灶,硕大的炉膛上面坐着一口气派的锅,如同一只巨大的嘴巴。

扎西取出一把工兵锹,这是近些年牧民常用的工具,挖个路、搭个帐篷什么的都用得着,平日往马背上的褡裢里一塞,便于携带。点好火,倒了足足有一斤清油,感觉油温可以了,将肉倒进锅中。锅里立刻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声响。扎西操起工兵锹,站在锅边,一刻不停地在锅里翻炒。感觉火势有所减弱,他飞快地抓几把木柴投进炉灶,炉灶里的火呼呼呼地往上蹿。

“不怕糊了吗?”我不解。

“所以要不停地翻炒。我做黄焖羊肉讲究的就是猛火,硬煎。”

锅里的肉在一点点变黄,肉的香气已经在逐渐往外溢出。扎西已然满头大汗,如同一员正在战场上厮杀的猛将,继续挥动铁锹。炉火不断地从灶膛口上往外蹿,火焰飞舞的声音,铁锹和锅相互摩擦的声音,肉在锅里被油煎的声音响成一团。

“你们闲着没事给咱们剥蒜吧。”扎西用下巴朝锅台边的案板处扬了一下。

我们开始剥蒜。锅里的滋滋声愈发细密,仿佛一群人在兴奋地交头接耳,传递一条秘而不宣的消息。屋里香气四溢。无需打探,嗅觉已经在听觉和味觉之前泄露了天机。

“这说明油已经基本吃到肉里了。”扎西暂时撂下铁锹,朝锅里撒了两把盐、一把花椒、几块生姜,然后把火填得愈发旺,再次抓起铁锹,情绪激昂地上下翻飞,让人想起万军丛中进退自如的赵子龙。

肉已经成了金黄色,锅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液体的痕迹了。扎西加快频率,呼啦呼啦地翻炒着,铁锹尖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焦黄色的锅巴,他下手的力气在增大,否则就很难把贴在锅底的肉搅动到上面,让所有的肉都均等地拥有在锅底快速煎炸的机会。

滋滋声的密度继续降低,肉的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一层,金黄色里透着一层浅浅的酱黑色。

“拿盆子来!”扎西如戏曲人物般张扬地喊了一嗓子,那音调简直就是由惊喜、赞叹和自豪组成的一声号令。我急忙端过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只脸盆,扎西利落地把肉全部铲进盆子。

盛着肉的盆子摆上炕桌,大家往炕头一坐,夹起了肉。咬开表层的脆脆的壳,每一层壳其实就是一块浓缩了肉和作料的精华的锅巴。里面的肉则饱含着烫烫的肉汁,鲜美,娇嫩,入口即化的感觉。

天早就黑透了。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中秋节,下了炕,出了门。月光出奇地好,朦胧的天空通体透亮,散发着辽远、清澈而神秘的冷清光辉。平均海拔近4000米的山上空气清新,没有污染,在这种地方赏月,简直就像进入了月亮家里。

村子很小,五六十户人家零散地坐落在峡谷地形相对舒缓的一侧,月光下的森林和山体呈现一种近乎透亮的黑色,脚下的杂曲河咆哮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从房屋里传来的说话声和笑声显得柔弱、遥远而陌生,想念家人的心绪顿时潮水般在胸膛里澎湃,一如整个杂曲河都涌进了胸膛。

我快速返身进入屋里。

扎西早就点上了煤油灯。蚕豆大小的橘红色的火头不断地扑簌簌地跳动着,黑暗中闪烁不定的光斑遮蔽着我们思念家乡和亲人的心情。屋里一盏灯,屋外一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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