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真

我喜欢距县城三十多公里处的南部乡村——尤其是大山川一带初秋的早晨：空气是清凉、新鲜的，况且那里的地表潮湿、水浅，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温馨的气息。四处的植物蓬蓬勃勃，晚春似的，江南似的；沿途两旁，一簇一簇淡紫色的山菊花以及五颜六色叫不上名来的山花，微风过处，身姿摇曳，仿佛翩翩起舞，夹道迎送来客。随着车速的加快，好像它们一下子雀跃着向你涌来，又哗啦啦地笑仰到后面去。

沿着村道过桥跨沟，绕嘴上屲，一疙瘩一疙瘩的松树苗和杏树、紫槐，像一把把墨绿色的伞，镶嵌在层层泛着茅草的山坡上。湾沟里、山坡上、地埂上一团团的柠条、野枸杞以及阡陌纵横处千姿百态的树木，像流动的绿云似的。沿途的村庄里，那些红瓦白墙的村舍、海蓝色的平板房间，有炊烟袅袅。我仿佛闻到了母亲饭菜的味道。公路盘旋，山势渐渐增高。屲上、山顶处，密密麻麻斜插着的树木，仿佛一群被大风吹得倾斜的人，头和姿势都倾向一个方向——山头。

停车“观景台”，环顾四周，一览无余：苍茫茫的远山，在缥缈的云烟中隐隐约约，像几笔淡墨，挂在蓝色的天边；云烟和朝日彼此辉映，耀眼而磅礴。山顶上一座座高耸云端的风力发电机，由近及远，延续到苍茫的远山尽头。山高，有风自来，风力发电机的“长翼”随着风力和风向流速旋转，十分壮观。山下，大平川里，高速公路像一条银色的飘带，横贯东西；崭新的学校、四下里散落的红瓦白墙的民居以及蓝色商业活动彩钢房，与周围山系层层叠叠、五彩斑斓的梯田，在晨光下，静谧而又灵动、亮眼。

沿着青草茸茸的坡度蹀躞而下，凝视草色和树木：调皮的新绿依然在老绿的枝头上丝丝蔓蔓地舒展着。而成熟、敦厚的老绿依然精神矍铄地、忘我地托起新绿，点亮世界。近处远处，慢坡上、水平梯田里，金黄的秋葵、碧绿的玉米的青纱帐、粉红的荞麦以及泛着淡紫色花潮的洋芋，还有我久违了的糜子谷子。触摸着一穗穗趋于成熟的糜谷，我仿佛闻到了儿时麦收时节瓦罐里糜面泡馍馍的醇香、冬日里小米粥黏稠、温暖的味道。而那一拨拨褐色的猴似的聚集在地头晒太阳的胡麻捆、苜蓿垛，更唤起捉迷藏之类的旧时光和感慨。沟沟屲屲上，由大型推土机整修出来的水平梯田，层层叠叠像云梯一般自山脚升到屲顶；一层一层的梯田里，赤、紫、青、黄的庄稼和党参、黄芪类的药材，宛如给大山披上了横条编织的彩衣，层次分明，色彩纷呈。偶尔掠过来的一阵阵风儿，扇起淡淡的谷香裹着花香，扇起大树荫蔽处炊烟袅袅的庄院里地道诱人的农家烹香。

此时，置身在传统耕耨与现代气息相互交叉、冲突而又融合的自然窗口，仿佛回眸就是故乡，抬头拔脚可及远方。人顿时满心满肺清爽至极，可以捧一束野花，四肢松弛地仰卧在树荫旁的草甸上，听风、瞭望神秘的天际——当晴空中一阵儿一阵儿有鸟群掠过时，当周围时不时地有野鸡和黄鼠的扑腾声、鸣叫声传来时，轻轻合上眼，仿佛回到了儿时的故乡，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农人劳作时的吆喝声，孩子们的欢笑声打闹声和牲畜们的哞叫声……你心中自然而然地升起生存的感动和飞翔的欲望。你想象自己就是一只鸟，一只自大山深处起飞，飞啊飞啊，已经不年轻了但依然能飞翔的鸟，世界永远有属于你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