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勃
柳湖是甘谷县城一景。
柳湖也称砚湖,取湖如砚台之意。有砚须有笔,笔何在?南塔是也。文人想象奇伟,说每至月夜,但见南塔映湖,恰笔搭砚端,其景之美美不胜收。便有人说,甘谷八景中有一景柳湖塔影,遍阅甘谷历代志乘,未见有记,民间讹传,不亦美谈,于柳湖,自然锦上添花。
地处古城东南一隅的柳湖无疑是美的,冬去春来,燕尾如剪,只几下,春的幕纱就开了。先是柳湖冰消,四围垂柳绿雾隐隐,遥看似有,近看却无,很快,芽苞赭色的壳儿褪去,鹅黄的芽探出头来,风一吹,阳光一照,丫字形的芽儿一展,嫩嫩的叶便竞赛似的出来了,蚂蚁般爬满那些在风中婆娑的玉条儿,微风吹来,绿帘轻摇,若万条琴弦,琤琤有声。绿柳之间,杂以桃花、杏花、梨花等,一时繁花似锦,绿中有红,红中透紫,紫中隐白,整个影子映在一碧如镜的湖面,柳湖便成了姹紫嫣红的花湖。游人徜徉湖边,香风阵阵,燕鸣声声,一群群紫燕翔于湖面,或掠水,或穿云,刚才还沉静的柳湖一下就活了起来,这些轻灵的燕子不像飞于天空,更像翔于湖底,要多美有多美。
夏天是被茂密的芦苇牵着手儿来的,柳湖的边沿和湖心三两块小洲上全是青碧的古代称为蒹葭的芦苇,清凉的风一波波吹来,白色的芦花波浪般此起彼伏,一波连着一波,这时的柳湖又变成立体的花湖,最下是碧清的湖水,中间是如雪的芦花,最上是翠绿的垂柳。在燠热难耐的盛夏,躲进柳枝儿搭成的天然凉棚,凉爽、惬意,心旷神怡。月下的景色更美,静谧的夜空,乳雾似的月光,隐隐约约的蒹葭,轻轻荡漾的湖水,这时,往往有一段穿越两千多年时光的吟唱在耳边缭绕: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多美的诗歌啊,多美的诗歌般的柳湖!
景是美的,意象中形如洮砚的柳湖更美。如果说柳是柳湖的裙裾的话,砚无疑是柳湖的灵魂。这砚,并非人为的赋形,她洋溢的儒风使她无愧于砚湖这个诗意盎然的名字。
和砚联在一起的柳湖的自然和文化,清代至民国,柳湖周围云集了甘谷文化教育史上众多的精英,柳湖和他们的名字、思想、著作紧紧联在一起,他们将自己的人格风范以柳湖的清澈写入《伏羌县志》和《甘谷县志》。就地理而言,如果说柳湖是莲,学巷是茎的话,由柳湖辐射而去的县府街、孙家巷、潘家巷和众多小巷,便是叶和脉了。岁月的雨洗风磨让许多曾经的光彩日渐黯淡,但这无损他们与日俱增的价值。甘谷历史上众多的翰林、进士、举人、贡生将自己的宅第选在柳湖周围,在儒风轻飏的同时,柳湖更给他们激励和熏陶。除了志乘中的草蛇灰线,除了传说中的蛛丝马迹和个人著述中的一鳞半爪,我们能做的就是想象,就是撩开历史的面纱追踪寻找。徜徉在柳湖畔,穿行在柳湖周围的大街小巷,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神圣感来,因为这些看似寻常的巷陌,曾经是巩建丰、田树桢、黄成采、骆英、骆天秩、王羌特、潘钦岳、安书芝等文化名人的生息讲读之地,一个个私塾、书院、学校在传播知识、化育文明的同时,也将崇文的精神深植于这片土地,深植于甘谷学人的脊髓,繁殖为今天甘谷文化的基因和精神。
近年来,县里大力整治柳湖,开辟花坛草坪,修建凉亭长廊,开发服务项目。徜徉在月光下的柳湖,南山上被灯光点亮的黄玉似的来星塔像极了一支擎天而立的巨笔,一支书写过去、书写现在,也必将书写未来的巨笔。低头沉思,我似乎看到了历代乡贤匆匆的脚步,听见了从那些寻常巷陌老梁老柱间飘逸而出的“四书五经”的诵读……在这块儒风氤氲的宝地,柳湖无疑是一双明澈的眼睛,注目过去,注目现在,也一定会注目将来。
柳湖如何?如砚,如镜,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