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腾飞
休息的房间离地铁站很近,轰隆隆的声音一阵一阵。好像一直在赶路的状态,从绍兴到上海的风土人物让人眼花缭乱,时而惊喜小鹿奔腾,时而惶恐不知所措,疲累贯穿始终,我是匆匆的过客么?我不知道答案,其实我很想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捕捉属于南方的时代情绪,她的内部肌理,甚至她的精神结构都是我想要感知到的,我知道这是奢求了,要想理解这个城市,不生活上好多年恐怕是理解不了的。
昨天晚上我们一行十人才刚到绍兴的桔子酒店。稍作休息后,开始踏上绍兴的路,这路是湿润的路,是没有一点土气的路,这里的树叶上没有土,这让我感到惊奇。我脱去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路边的香樟树和桂花树持续地为这个城市挥发着具有古典主义味道的香水,清爽而又醒神。我们走路的地方就是鲁迅的故乡,我想,鲁迅在他的少年时代,也会像我们一样和他的好朋友闰土一起开心地走在这路上吧!我们和鲁迅走在了同一条路,所有鲁迅的读者也都在同一条河流里面,历史可能和未来一样新颖。
想起这个季节河西走廊的疏勒河小镇,已经进入初冬时节了,家家户户点了火炉,填起了热炕,外面晒的蔬菜都被收进了土窖或者仓房里。爷爷遵循着时令,给他的一群羊准备着过冬的草料。而我,则写起这秋末的絮语,这是我的无言时分、灵动时分,故乡的人、物、事,在我远离故乡时使劲地提醒我的身份、我的根脉,也许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沉溺在南方。
到上海后我们便去了鲁迅故居和他的纪念馆,最令人感受深刻的莫过于鲁迅以及诸多历史人物的住所了,洋房和洋房上的亭子间,还有精致好看的街道。在虹口区的一栋小楼里,亲爱的大先生就在这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我上去看了他的卧室兼书房,想象着他在深夜里的独自彷徨。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最后那几年他该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料吧。1936年,国家和人民让他放心不下,我猜他唯一不会担心的其实是他自己,因为他的文字告诉我们,他早已见过地狱死火,这不是告别的告别恐怕他已想好。鲁迅是有着革命者人格的,他反抗绝望,也拥抱绝望。他的精神是永存的。从故居出来,看到小道上写着“鲁迅小道”,沿着这条道可以走到左翼作家联盟,也就是青年革命者们聚集的地方,这条街很美,精致用心,老市民与新潮青年们共存于此。
上海街头有很多霓虹灯,可以看到很多霓虹甜心们自信而又高傲地经过,上海的酒客是优雅的,老卡司迷醉时不吵不闹,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我点了苏打水,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今晚月色真美”。我在闹中取静的咖啡馆外坐了会,凉风习习,鲜花不媚,从虹口的洋房到南京路步行街感受商业气息的浓厚,热闹有余,烟火不足。外滩也挺震撼,黄浦江边,轮渡声声,人海浮沉,也让我生出几分英雄豪气,并想起了一个昵称小天才的女孩子。
下午我们去了柯灵的故居。柯灵笔耕不辍,也是个杂家,好像没他写不了的东西,散文小说剧本等都有,他自我总结道:“纸上烟云,恰如屐齿印苍苔,字字行行,涂涂抹抹,也就是斑斑点点浅浅深深的生命留痕。”真好,这让我想起了沈从文。今天也是回忆童年的一天,因为我们去了漫画大师张乐平的故居,他就是那个画了一辈子“三毛”的人,比如《三毛从军记》《三毛流浪记》等,三毛真可爱,是几代人的童年记忆吧。离开时,我看到访客留言簿上有好多人画了自己心中的三毛形象,多是可爱,也有好多人写下了人生的寄语以及对这位漫画家的感念,同行的师妹阿霞画了一幅三毛的头像,也很讨喜,我画画写字都不受看,但还是写了一句临时想出的句子,我是这样写的:“童年转瞬即逝,我们却用一生去回忆。”
站在上海街头,我想象着文学史里关于鲁迅以及诸多历史人物的事情,他们那时候和我们一样年轻,也从四面八方而来呼吸着上海的空气。他们从东洋与西洋回来,带着改造的愿景,将新鲜的知识与生命经验一道,实践着现代性的方案,虽道路有所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这是今天的我们要常常怀念并温习的。
明天早上想去巨鹿路走走,《收获》《上海文学》《萌芽》好像都在那边,这算是文学青年的心灵码头吧,要是能遇见金宇澄老师那就太好了。今晚希望做个好梦,在外旅行总是会做很多梦,昨晚的梦境是关于水的。而今晚,我想梦见二十世纪之初的黄浦江码头,浓烟滚滚,浪潮与脉搏奔流,归国的有志青年们,正带着知识的火种,试图叩响时代的大门。我呢,则镜头般追寻,看他们,看你,看你正从海上来,满身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