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20年12月22日
第10版:百花

富足的黏粥

田华

在陇东农村,热乎饭首推黏粥。对于能干的媳妇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冬头上早已打好了足够一冬吃的玉米糁子,颜色金黄,粗细各异。浆水菜是自家种的白菜和萝卜叶子腌的,满满一大缸,这是冬天的主要蔬菜。

黏粥可以用玉米糁子做,也可以用小米豆子做,这完全在于主妇,加什么配料进去,由心自造,各有各的做法。但家人最爱吃的还是玉米糁子黏粥。

那时候的冬天,有时大雪封门,有时一冬无雪,留在记忆里多是下过雪晴朗的日子,残雪消融得所剩不多,堆在苹果树下或园子里。清早干冷干冷的,呼出一口气,在半空中就会冻成一朵云。这里的人常说:腊月里的鳖还不钻河了?那么该干什么干什么。

一大早,爷爷背着粪篓出去,借着拾粪,会会村里同年纪的老汉,这是爷爷冬天的晨课。奶奶也没闲着,她的早晨是从打扫院落开始的,在把院子扫得又白又光的过程中,还故意咳嗽几声,媳妇的门就打开了。扫完院子,奶奶端出半畚箕玉米粒和秕粮食,咕咕召唤鸡来吃,鸡生蛋呢,蛋卖钱换针头线脑呢,得看待好些。猪觉得自己受尽了冷遇,在圈里嗷嗷大叫,几欲跳墙冲出来;狗跑过来争;还有雀儿呼啦啦落下一大片,在一群鸡的嘴边巧妙地抢口粮。而在奶奶眼里,雀儿如同鸡狗猪猫,也算是家里的一分子,不会赶它们走。

媳妇经管娃娃穿衣服洗脸。安顿好娃娃,媳妇就忙开了,一家人的温饱都在她手上呢。水烧开,锅里少说也得下两碗玉米糁子,要够一大家人吃呢。灶膛里架好硬柴,让糁子慢慢熬着,媳妇便可腾出手来准备下饭菜。从半人高的瓷瓮里捞出几把酸酸黄黄的浆水菜,淘净后切成细末。配料主要是葱丝、干辣椒和蒜末。另一道菜多半是洋芋丝,洋芋是自家地里种的,长得不够周正,这就使得切起来特别费事。但巧媳妇总会有办法把洋芋丝切得更齐整一些。

一晃一两个钟头就过去了,担水拉粪的人回来了,在院子里咳嗽两声算是打招呼,媳妇见男人脸色赤红,头发上结着一层霜,微微有些心疼,手底下就更加快当起来。

这时候屋子里雾气迷蒙,玉米特有的香甜味逐渐弥散开来,人的肠胃受到刺激,开始蠢蠢欲动。再看锅里,玉米糁子虽然已经熬得很糊了,但当饭吃还是显得有些清汤寡水,上不了筷子,得给里头撒点面粉。这是考验手艺的环节,刚进门那些年是奶奶撒,后来奶奶说,一辈子不剃头,是个连毛子。媳妇就学着撒。撒的时候,一手往锅里撒干面粉,一手用擀面杖飞快搅动,面粉撒得要均匀,分量要恰到好处,否则就是满锅的面疙瘩。

黏粥熬好了,满满当当一大锅,就等下饭菜了。火烧旺,倒上自家榨的胡麻油,放入花椒粒先炸过,沥出后放入葱丝、干辣椒丝,炒出香味时倒入浆水菜。旺火上急速翻炒一番,熟至油光透亮时放蒜末出锅。

洋芋丝最好炒成酸辣味的,陇东人除了辣就是酸,都好这一口。自己酿的米醋,炒洋芋丝再好不过,老远都能闻到馋人的酸香味儿。炒菜的这一阵,如同打仗最激烈的时候,媳妇必定是摒弃一切杂念,全力而为的,等菜全部出锅了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爷爷拾粪回来了,奶奶拿个碎扫帚追着给拍打衣服上的土,然后伺候洗脸,一直跟到送上灶房的炕。别看奶奶平时老向爷爷“开火”,其实心里稀罕得很。炕连着锅台,一顿饭做下来,炕烙得烫人屁股,爷爷哎哟哎哟爬上炕,把孙孙顶在膝盖上玩,孙孙老扯爷爷的山羊胡子,奶奶坐在一边嗔怪说,把娃娃惯上头了。男人在脚底里边端饭边吃,规矩还是有的。

大老碗盛满金黄的黏粥,入口香甜绵软,椒麻油炒的浆水菜,别有一番滋味,酸辣洋芋丝更是百吃不厌。实在想不出,这样的黏粥,还有什么样的菜会更配?一家人吃着热乎饭黏粥,上有老下有小,说说笑笑,心里有的是踏实和富足。

这时候太阳又爬高了几格窗棂,冬天的太阳特别浓艳,红彤彤的,给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了色,使他们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

2020-12-22 1 1 甘肃日报 c228998.html 1 富足的黏粥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