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守仕
进入隆冬时节,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就像一座天然的冰窟,让人举步维艰。渥洼池水面已基本冰封,只有周边来水口还没有冰冻,而且还嗞嗞地往外冒热气。绿头鸭家族正在水里游玩,旁边还有几只大天鹅慢悠悠地梳理羽衣。
当我们走近阳关时,天空突然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纷纷扬扬的雪花随之而来。刚开始,雪花零零落落,又小又薄,又轻又柔,就像一片片小小的羽毛,心不在焉地随微风乱蹦。不久小雪花猛然就变得筋道厚实起来,一团团,一簇簇,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球从天空翻滚而下,整个世界都变得迷迷茫茫的,一片静谧,一片祥和。
没过多久,风奇迹般地停歇了,周遭就只有簌簌飘落的雪花和我们渺小的身影,天气也比以前温润了许多,这正应了那句“下雪不冷消雪冷”的古话。密集的雪花前仆后继地落在戈壁滩上,“咝”的一声就没了踪影,但戈壁滩上已经是淡白一块,淡黄一块儿,泥土和干草在雪水的滋润下,不断散发着馨香的气息扑鼻而来,久违了的感觉撩拨着我的思绪和记忆。
说实话,对于这场阳关雪,天公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就像好久不见的故友,突然造访,让人意外,让人欣喜,让人温暖、让人亲切。我们顿时童心大发,忘记了周身的寒意,快速地爬上墩墩山,对着关口和长城大声吆喝。抬头再次望天,只见白茫茫一片。硕大的雪花,仿佛天女散花般,簇拥着交织着从天穹簌簌而下,我们就被结结实实罩在雪花里。我赶忙伸出双手,掬起一捧捧飘落的雪花,轻轻一吹,雪花纷纷飘离我的手掌,轻轻一呵,雪花随即滑过我的手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心里一阵悸动,脑袋里突然想起一句话:“雪是雨的精灵!”真的,这话说的太有诗意啦!
当我站在墩墩山烽燧旁举目四望,只见四野迷茫,雪花没了风的干扰,由着性子肆意翻飞,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的视觉盛宴,终于在这古老的关口拉开了帷幕!远山、戈壁滩、断长城、阳关都慢慢被皑皑的白雪覆盖,绵延的沙山,也隐去了它温柔的曲线,茫茫雪原倒映出它的伟岸。阳关脚下的渥洼池、野麻湾几片湖水在白雪的依偎下静若处子,含情脉脉,若伊人眼中一汪清澈的秋水。我想,远在汉唐帝国,高耸的墩墩山要么薄雾缭绕,要么白雪皑皑,因为只有这样的山,这样的水,才能撑起一代帝国的脊梁。
在雪压阳关的天籁中,我们继续向古董滩对面的南山前行。茫茫黑戈壁褪去了冬日的荒凉,哪怕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沙丘,亦能在白雪的掩映下错落有致;哪怕只是一株干枯的骆驼刺,亦能在积雪覆盖下,犹如一朵巨大的蘑菇别有情趣。回头再次瞭望雾霭中的阳关,真可谓“关山万里雪,苍茫一色间”。我的思绪猛然鲜活起来,真切地听到了金戈铁马深处的忧叹:“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忽然又听到阳关道上的阵阵驼铃,驼铃过处,只见高昂的驼首上,来往商贾的衣帽上,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阳关古城外雪压胡杨,杨柳折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庄严肃穆的古城楼上矗立着好多人。我赶紧抖落额头的积雪急切地寻找,遗憾的是,始终没看到从渭城赶来的元二,也没看到王之涣、王昌龄和高适,但我却真实地看到一个背影,他身着长衫,正在挥手告别即将入关的故友。
阳关古道上,一位故人,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满身的酒气上路了。关山万里雪,苍茫一色间。马蹄不断踩出的积雪在飞扬,头顶硕大的雪花在飘扬,一道剪影就这样永远被定格在盛唐的诗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