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巍

老兵钱多瑞，是一位抗美援朝伤残退伍军人，从我记事起，他就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乡亲们当面叫他钱支书，背地里称他老兵。老兵腿脚很不灵便，中等个、络腮胡、黝黑的皮肤，油渍渍的衣服上一年四季挂着一枚二等功勋章，这大概是他一生的荣耀。

老兵在朝鲜战场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考验，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哪些故事？他从不向人提起。但隐隐约约听大人们说，老兵当时已是一名副排长，在一次战斗中为救运送弹药的一位朝鲜老阿爸，被敌机炸伤了左腿，并失去生育能力。伤好后应本人要求回到家乡。我们大队共辖六个生产队，方圆四五公里、近万人口，乡亲们常常看到老兵拖着一条不灵便的腿，一会儿在村北，一会儿在村南；一会儿在平田整地工地上，一会儿在牛羊饲养场；一会儿督促播种，一会儿组织抗旱。从早到晚忙个不闲。老人们心疼他，劝他注意身体，他笑笑说，好着呢！

虽说老兵是位好支书，乡亲们的好带头人，但看着他那瘦弱伤残的躯体，却怎么也和抗美援朝战斗英雄联系不起来。直到有一天，大队组织基干民兵进行刺杀训练，他上前纠正动作，抓过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对准目标连喊“杀——杀——杀”，奋力三个突刺的动作，让在场的大人小孩目瞪口呆，老兵动作干练、凶猛、有力，与平日的平和、不灵便判若两人。让人真正看清了蕴藏在一个老兵身上深处的东西。从此我也不敢再轻看他了。

我参军离开家乡那天，在村口正好碰见老兵，我说，支书我要参军去了，向你告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去吧，好好干，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入伍后我很少回家乡，偶尔回去几次也没碰见老兵。虽无缘见到他，但他教民兵练刺杀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激励着我在部队各项工作中争先创优。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家乡遭受了一次特大洪灾，洪水淹没了许多房屋和庄稼，也造成人员伤亡。我出于对家中的担忧，急忙到邮局与弟弟通了电话，询问家乡受灾情况。弟弟告诉我，我家损失不大，但全村死了3个人，其中就有老兵。我问老兵是怎么死的？弟弟说老兵家房子也进水了，但他反应快已跑出来了，结果邻居家的房子塌了，他冲进去救人没出得来。放下电话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不禁流下热泪，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走路很不灵便，奔波在田间地头的黑瘦老头。这是一位多么高尚的人啊！一个把青春年华和生命全部献给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的普通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