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凡

只要想妈妈了，我就打开《诗经》，里面有我劳动一生，挎着竹篮，且歌且行，在田野沟壑间采摘野菜的妈妈正款款朝我走来……

在《诗经》里，一个模糊瘦小的身影正歪歪扭扭地骑着自行车，从小路的那头朝我走来，车后绑着一个大麻袋，车把上挂着一个竹篮，篮里装满了叫不上名的野花和野果，那个身影就是我的妈妈。

到家后妈妈把沉重的麻袋卸下，竹篮递给我，开心地说：“先把花插到瓶子里，然后再吃果子。”就开始忙着整理、分拣各种野菜。妈妈的手指灵活得像蝴蝶，在野菜间上下翻飞，不一会地上就摆了好几堆品种不同、老嫩不同、做法不同、吃法不同的野菜堆。妈妈看着它们说：“老的剁吧剁吧喂猪，嫩的淌汁水的喂人的这张嘴，这是荇菜、这是大巢菜、这是蒌蒿、这是车前子、这是芥菜……”我蹲在野菜的旁边，口水直流地问妈妈晚上是吃用野菜烙的饼还是饺子呢？

有野菜的时节，妈妈就会闻鸡起床，利用上班、下班早走晚回的时间挖野菜，就这样，妈妈用野菜丰富我舌尖的同时也喂肥了家畜。以为这样寻常的日子就像天天都会咯咯下蛋的母鸡那样普通，谁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带走了妈妈，我不得不进城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城里没有野菜，有的是做不完的功课和各种补习班。记忆中属于妈妈平淡幸福的乡村生活在七岁那年戛然而止。

长大后的我，在《诗经》里读到大量描写女人采摘野菜劳动场景的诗歌，一首首地读完，才发现那写的不正是我的妈妈吗？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采采卷耳，不盈顷筐”“谁谓荼苦，其甘如荠”“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诗歌中所说的野菜哪一样妈妈没采过呢？原来妈妈一直藏在诗歌里陪伴着我，醍醐灌顶中，记忆深处的妈妈，正浅吟低唱地从《诗经》里走出……

每逢春天，暖阳普照，妈妈就会在那松软青绿的旷野之上，欢喜地采摘车前草的嫩叶，唱着那“采采芣苢”的歌儿，脸上挂满收获的喜悦。

夕阳西下，牛羊归栏，炊烟袅袅。忙碌了一天的妈妈，把做好的香喷喷的野菜饼和荠菜饺子，用老旧的大瓷碗装好，叮嘱我给孤寡老人送去。那一声声的“谢谢”袅袅不绝地从《诗经》里传出，若远若近，余音袅袅……

一个妈妈能留给孩子最好的礼物是什么？我在问。《诗经》里的妈妈说：“你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很简单，你就去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妈妈能给孩子最好的，不是被规划妥帖的人生，更不是数不尽的钱财，而是看起来很抽象的、充盈的爱。爱孩子，让孩子的内心温暖富足，懂得欣赏生活，热爱生命。

正如《诗经》中描写女人劳动场景的诗歌，不仅是对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更是对劳动中女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讴歌。亦如妈妈，在贫穷的日子中，依旧用心地把野菜做成各种好吃的美食，分享邻人，喂养我们，同时还不忘追求美好生活，每次从田间地头回家，总不忘捎带一些野花回来，用行动告诉我们，在苦寒的日子里一样可以把生活过成活色生香，诗情画意的诗歌。

《诗经》里有妈妈的价值观、生活观。只要想妈妈了，我就随时打开《诗经》，里面有我劳动一生，唱着歌，采摘野菜的妈妈正款款地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