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20年06月18日
第09版:读书

【悦读】

在全球化的时代审视自己

许倬云

我们对于自己是谁,常常视为理所当然。用今天社会学、人类学的名词来说,这是一个认同和归属的问题。归属的圈子,并不一定是国界,也并不一定是族群的理念,因为族群本身毕竟是按照基因区分的,属于生物学上的判断,而且每一代都可能有外来的血统进入这一个群体,究竟我们是按照哪一种标准来传承:父系?母系?

为了思考这个问题,本书描绘出一些关于“我们自己何所归属”这个问题的发展过程。从系统论的观念来看,每一个复杂的系统,其内部各种变量之间不断地互动,互动之后能够得到一个总体相。中国古代的名学,有“飞鸟无影”“轮不辗地”等观念,意指飞鸟和车轮都是具象的观念,然而,它们留下的痕迹却是不可能被定格的。因此,在本书提出关于我们自己所属的系统,我宁可从过程方面着眼,讨论其变化,而不从“定格”着眼,咬定某一个时期的体相作为归属所在。

任何复杂的系统,无论是宇宙或者是花朵,是世界或者是沙粒,都包含不同的部分,其间又不断因为各自力量强、弱而发生对抗、分合等“函数关系”。在一个大的人群体系之中,我打算以文化理念、政治权力、社会力量和经济制度为研究视角,以这四个方面作为考察的基本变量。中国历史观念中的朝代,毋宁代表的是政治权威;可是,任何政治权威都无法独立运作,政权必须倚仗经济、社会和文化理念三个方向的维系,才能具体地将这一个政权所统治之下的人群结合为一个共同体。

在本书中,我们从大概一万年前开始讨论。那时候,东亚地区进入新石器时代,人类群体有比较固定的居住点,这个共同体内,开始出现若干文化圈,我们可以将其视为形成中国复杂系统的“颗粒”或“粒子”。考古学上,结合各个新石器时代的地区文化,以及文献传留的传说,二者互相印证以界定这些“粒子”,然后才讨论到由此分合、演化,最后形成的一些较大的地方文化。接下去,春秋、战国时期两阶段的演化,将这一核心推展到黄、淮、江、汉,形成中国文化共同体坚实的“核心”,堪称为其本部。

秦汉时代,一个庞大的共同体网络终于形成。这一“天下”格局,以其开放性不断吸收与消化外来的影响。这一共同体,从此长期屹立于东亚。在共同体之内,文化、政治、社会与经济四环互相制衡,具有自我调节的功效。东汉以后,中国的主流族群转移于南方。这一调整过程经过上百年,吸收了南、北两方面的新成分,开启第二次具有“天下”格局的隋唐时代。位居东亚主流的中国复杂体系,面对西、北两方压力,收缩到这一共同体的本部。

辽、金、元与最后的清朝,几度出现的北方少数民族征服王朝,对中国人的心态产生严重影响。自从秦汉时代以来,中国基本上是编户齐民的社会,有利于国家财税制度。

(节选自《许倬云说中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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