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秉堂

春天，不由得使人想起家乡的杏树杏花。杏花淡红色、微红色或白色，单生或两三个同生。每年杏花灿烂时，远看，仿佛白云歇在枝头，起伏错落；又似霞落人间，泛起曼妙的褶皱。近瞧，一朵朵，薄冰般的肌肤，白得清秀，小巧玲珑的样儿，仿佛是无邪的少女。有风，姿影微颤，是轻舞；无风，安静，是微酣中的俏脸，让人忍不住驻足，痴痴地流连。

仔细品赏，杏花有变色的特点，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到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杏花，因春而发，春尽而逝，既有绚丽灿烂，也有凋零空寂。不同的人生际遇，对杏花的联想感慨也千姿百态。

在故乡，杏花绽放时，往往会伴随着春雨，所谓“杏花消息雨声中”，雨细才花香。暗香的花蕊在微风细雨中，渐渐舒展变成胭脂花瓣，雨过天蓝，经晴空日熏，花色盈盈如雪飘落，再无须含蓄了。团枝雪繁，香气不再暗，花雪烂漫，在微风中独自飘零飘落，“半落春风半在枝”。这般含蓄娇羞精致之花，外观跟内在截然不同，外表柔弱、害羞，内心却蕴藏着灵敏的思绪和无比的坚强，似经得起风浪的少女。

如果说人生的色彩是由斑斓而到素简，人生的韵味是由浓烈到清欢，人生的情节是由波涛起伏到一平如镜。那么杏花的开放过程竟是最完美的诠释：杏花含苞时是纯红色的，一簇簇包裹着热烈，仿佛就要燃烧的火把，又似澎湃的激情就要炸裂；而瞬息开放后，颜色却逐渐变淡，若盛放的热情趋向理智、成熟；落花时已褪去粉红，淡到极致，雅到无色，纯白的简净，落雪一般，一地静好，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而真正醉了我心的，是杏花背后凝结的浓浓乡情。在我远离故乡，想起故乡时，心头就有杏花开放，犹如唐诗宋词一样，在梦的边缘平平仄仄地滴落，淋湿了押韵的心情。杏花成了条件反射的自然，成了共度悲欢的另一个自己。杏花更是血液，是骨髓，是故乡的基因。

杏花早已植入我的内心深处，融入骨血之中。即使走得再远，心中熔铸的那份故乡情结如同淅淅沥沥的杏花春雨，晕染着我心底的黄土高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