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19年05月14日
第09版:文摘

【美文欣赏】

温州白鹭

玄 武

竹虚,草偃,子累累。

网与栏无处不在,甚至能网住雨滴,但伸出栅栏的狗尾巴草和黄色野花,告诉我们自由无处不在——只要愿意,只要努力,总可以。有些藤蔓,即便枯萎了也要到受囿的空间之外,往高处的路灯上、电线上,在栅栏外面的墙上。自由是自然万物的本能形态。

我看到低处的女贞树枝上,挂着一团枯色的树枝编织物。那应该是一个鸟窝,很细腻,我猜是由小巧的鸟精心做成。雨大,窝被雨水从高处打落,悬于此处。见此,我多少有点难过。里面的蛋卵一定废了,若是夜间巢堕,则成鸟一生惊梦;它必不长久的余生,或许时常会在夜间惊醒。

那鸟飞了多少次,细小的尖喙啄了多少次,才做成的小巢啊。看来在南方筑巢,要比北方所需的工艺复杂一点,做得结实一些。我去河边拍白鹭,心想必会拍到,但整包烟抽尽,也不见一只来。我快要丧气了,安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来了一精瘦男子,三十多岁,面赭,小胡子。他提着钓具站在栏杆上一跳一跳走,然后在一处停下,垂钓。

我问:“能钓到吗?”

他说:“不一定。钓到过十多斤的,河里最大的鱼有三十多斤,那个不好钓。”

他告诉我有个地方白鹭成群——永嘉?我记不清了。可惜太远,有七八十公里。我很幸运,拍到了白鹭,而他是个倒霉蛋——我听到他喊“糟糕,完了完了”。原来是钓具上的某个部件掉进水里,他迅速剥光衣物,跳入河中。我低头掏烟时,他已钻出水面——部件找到了。他穿衣继续钓,我继续看。忽然悟出江南人的闲逸,与食物的来源有关——这般气定神闲,游戏一般看运气,就能得到食物;北方人种庄稼,不哼哧哼哧用力干活,是不行的。

我很喜欢这地方,它有着和北地不一样的安宁。街上所见人们的面部表情不似北方那般木然,多了安之若素的灵动。有机会的话,在这样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写完某个在家乡因诸多麻烦小事纠缠以致动不了笔的书,或许可行。

进高铁站前仰头回望,一只雪白的大鸟正掠过苍蓝的天空,徐缓而翩跹。不像要归巢,不像去觅食,也不像急着赶去某个地方,它在深不可没的天空中,信步而往。

是白鹭。但是白鹭凶猛,不止静静飞翔——微信中有朋友贴出自己拍到了白鹭捕食斑文鸟,拼命挣扎的斑文鸟让白鹭无法吞咽,白鹭就把斑文鸟浸在水里淹死,再一点点吞下。

这像一个隐喻,印证了我对江南的感觉:文雅、宁静的表层之下,汹涌之血如同大海,不曾止息。它像人的热情,也像人面对无常时所具有的勇气。

(摘自《北京晚报》2019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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