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冬天,当人们还在期待一场大雪的时候,官鹅沟已经飘起了雪花。皑皑的白雪冰封了大地,每一处都是一片雪色银光。官鹅沟的冬,不止是一幅黑白单调的素描,雪后的银装素裹,搭配上金色的阳光,晶莹剔透、如梦似幻;官鹅沟的冬,每片山林都诉说着仙境的诗意,每道流瀑都煽动着无尽的遐想,官鹅沟的别样雪景,正深情款款地展示着它独有的冰雪柔情……
文/唐秀宁
雪 韵
没有哪种白,比雪还白,也没有哪种冷,比冰还冷。
白雪覆盖着寒冰,在白白的日光下,忽而浅蓝、忽而淡紫、忽而靛青,变幻着冷色独有的光芒。这使得原本就美得耀目的雪,更有了几分华贵和冷艳。
一朵雪花儿,是轻盈的。千万朵雪花儿,竟有了一些分量。无以计数的雪花儿,便使得峡谷的美,开阔而凝重。我想用茫茫二字来形容,却又觉得不够明晰。银装素裹太俗,皓然一色有些笼统。其实,这峡谷中的雪,是有光焰的雪,它适宜照亮和点燃。
倘若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心,有些许的潮湿和阴冷,就让这雪的光焰给心以明亮的引领。或者爱,沉寂了很久的爱,似乎要感知不到了,这雪的光焰足以使它再次燃烧。
心底存爱,内心有光,人生便不惧风雨,生命可温暖如初。
走在雪地里,阳光下,感觉自己也在发光,从内而外通透了起来。
这种从内而外的感受,其实是一种心情,是冬游官鹅沟时的愉悦和舒畅。一方天地,有了短暂的停顿和安宁。一颗心,恢复本初的纯洁和天真。
冰 韵
冰天雪地的官鹅沟,可以说是一首含蓄蕴藉的情诗,伏笔在雪花开放之前,隐喻在冰瀑融化之后。
那些珊瑚样的冰挂,恰如怀珠韫玉的长短句,不用读出来,仅仅一瞥,已是触目琳琅。云朵似的冻层,分明是诗心激荡的漩涡,层层叠叠,万语千言竟不知从何说起。至于那些晶莹雪凇上的冰花玉絮,洁尘独傲,却似一曲《梨花颂》洒落上去的音符。
玉剑悬空,瑶琴倒挂,是官鹅冰瀑里英雄美人的组合。阳刚与阴柔共济,情致与胆识共生。
凌空而下又矗地而立的,既是李太白的“白发三千丈”,又是杜子美的“江云飘素练,石壁断空青”。竟都因诗而成,因诗而别有韵致。
更有流泻于碧水中冰挂的一只脚,也就慢了那么一点点,便再也迈不动,举步维艰,只好小心地耽搁在琉璃样的水面上,却也更衬出它的莹润和剔透。
帘幕一样垂落的,是开合有度的散章,沉静、默然,貌似闲笔,却仍别有忧愁暗恨生。
皆因为官鹅诗意,游历者一旦走出峡谷,便成了最认识自己的诗人。独有诗心在,时时一自哦。或萧散,或恬淡,或热烈,或痴绝,总要有一番抒发,方不觉得是虚了此行。
情 韵
官鹅沟单以她的天然风韵面世,似还嫌不够。娥曼这个姑娘便从神话和传说中走了出来,以她爱而不得,以她爱的辛苦和痛,给这一方天地的美平添几许凄楚和动人。
神话说,娥曼这个美得举世无双的女子,她在亲见爱人死去之后,眼泪流成了十三道瀑布。
幸而我曾见过官鹅秋水的汪洋恣肆,才让我能够知道一些,娥曼这姑娘烈烈如火的真性情。
且看那时从天而降的激流飞瀑,千尺素练,若无有刻骨之痛,又哪来滂沱泪崩。且听彼处泪流的声音,訇然作响,震耳欲聋,你才知这女子心中的悲痛有多深重。
作家杜拉斯曾经说:泪水既安慰了过去,又安慰了未来。爱是一种不老不死的欲望,如果爱,请深爱,爱到不能再爱的那一天……
已然不能再爱的姑娘,过去与未来都在泪水中被涤荡。
天地垂怜,一个人的悲伤怎么能如此一发而不可收!何况娥曼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于是一夜间,泪瀑在寒风中被封冻,忧伤不再流泻,季节敦促她治愈了自己。
冬 韵
冬天莅临北国大地,哪儿哪儿都一片萧瑟,仿若季节的暮晚,也像垂老的人生。唯有官鹅沟的冬天,竟别有一番不同和异趣。倘说这峡谷之春夏,是青葱活泼的姑娘,再喻这峡谷之秋水,如风姿绰约的少妇。那么,谁要是以为这冬天裹挟着的峡谷,该是皓首华颠的老妪,那可就是要犯错了。
是的。这冬日之峡谷,在季节的暮晚时分竟返老还童了。似乎是一夜冷雨淅沥,或者是一场飞雪漫舞,官鹅沟,忽然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天真烂漫的女童。
不禁想象,这美不胜收的自然尤物,她的生机,竟是从白雪皑皑的冷冻寒天里勃发的。
为什么总要将她女性化?
因为她是阴性的峡谷。
别看她是由雄伟的峭壁围成,也别说她夏日里悬岩飞瀑的奔腾,单一个逶迤跌宕,单一个幽婉深情,我便认定官鹅沟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亦如尘世上的女子一样,是多变的。东风澹荡,她春水微澜;夏阳似火,她曲径通幽;金风满谷,她色彩斑斓;北风起,她便凝心事,敛情怀,忘却季节的烦恼,率性做一回天真无邪的孩子去了。
有如初生婴儿,粉雕玉琢,团团可亲。由不得人就想去接近她,拥抱她定格在崖壁上的千寻飞瀑,跃然于她漫漶在谷底的三尺冰冻。这游人,一时间竟以为自己也回到了童年,可以大声笑大步跑的时光。
有人的确大声笑闹起来,边笑边滑倒在冰面上,几只互牵着的手,因此无奈地松开了。然而这跤摔得一点都不尴尬。有多久没有如此亲近过大地?又有多久没有和小伙伴牵手同行?
官鹅沟这个女孩子,顽皮又可爱,她把自己的童心,用冰包裹起来,塑成峡谷里最自然的冰雕。看上去晶莹剔透,却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引人好奇,着人迷恋,有人把手抚在冰挂上,像抚琴。有人想听到琴音,有人还想感受琴心,但总是失望。仿佛冬天里的她,是一个空心人。的确,作为孩子,无忧无虑才是本心。
因为人的私心,总喜欢把自然之美拟人化;也因为人的有限,便以为只有拟人,才算对自然之美有所了解。尽管明白,却还是未能免俗,不自觉地就把这神奇美丽的地方比作女子,比作孩童。恰因为自己对童真的不舍,和自认世间女子的美好。
难免又想象,冬天过去,春风再一次吹响峡谷。这可爱的孩子,又会怎样一夜之间长大成一个多情的女子?该会怎样卸下透明的铠甲,释放自己?是和风从外而内的吹拂,还是地气从内而外的洇渗,才会让她重新变得柔软,风情款款地走进自己的青春时光?
(本文图片由黄兆奎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