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1版)六老汉白天在沙漠里劳作、夜里睡在地窝铺,春夏植树压沙,秋冬看管养护,饿了吃炒面,渴了喝冷水,累了就抽根旱烟。有时半夜突然起大风,棚顶的茅草被卷得七零八落,一探头就会被风沙迷住双眼。六老汉只好头顶被子,在冰冷的地坑里挨到天亮。直到1983年,在古浪县林业局的帮助下,他们修建了三间房子,居住条件才有所改善。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1987年,一位年轻的诗人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这一年开始,在恶劣条件下终日坚守的六位老汉身体不同程度出现病样。石满老汉离世前留下遗言:“你们把我埋到能看见八步沙林子的地方。”如今,他的坟离家很远,离八步沙很近。
当昏倒在树坑旁的贺发林老汉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是肝硬化晚期。住院后,他对儿子贺忠祥说:“娃娃,爹这一辈子没啥留给你的,这一摊子树,你去种吧。”
义无反顾,接力治沙
八步沙的风沙,犹如一道残酷的生态答卷,不断拷问着八步沙治沙人的信心和决心。为了兑现那份绿色的承诺,六老汉日夜操劳,奉献了毕生的精力乃至生命。结伴治沙的老汉中4个走了,两个年老力衰了,但7.5万亩的八步沙才治了一半。
今年67岁的郭万刚是第一代治沙人郭朝明的儿子。至今他仍觉得自己很庆幸:庆幸当初没有“逃离”,能够接过父亲传下来的治沙“接力棒”。
1993年5月5日,郭万刚和罗元奎老汉在八步沙巡林。中午,两人在沙漠里吃了点馒头,喝了点冷水,就躺在沙梁上睡着了。突然,他们闻到了灰尘味,且越来越浓——不好,是沙尘暴来袭。两人赶紧蹲在一个土坎下,接着眼前就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时气温下降,风雪交加,直到快凌晨时他们才艰难地摸回家。
后来郭万刚才知道,这场大风,让古浪县的20多个活生生的大人孩子失去了生命。他眼含热泪告诉记者:“如果我们连娃娃都保不住,活着还有啥意思!我一定要治住黄沙。”
当初,六老汉约定,无论多苦多累,每家必须有一个继承人,把八步沙管下去。为了完成父辈们的遗愿,郭万刚和贺老汉的儿子贺忠祥、石老汉的儿子石银山、罗老汉的儿子罗兴全、程老汉的儿子程生学、张老汉的女婿王志鹏接过了治沙的接力棒,成了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
风沙不止、精神不灭。八步沙的沙滩再次见证着陇原儿女面对恶劣生态不屈不挠、久久为功、勇于担当的顽强精神。
1995年至2000年间,由于国家“三北”防护林工程政策调整,加上天气持续干旱少雨,八步沙发生了严重危机,林场面临破产倒闭。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坐在沙梁上,望着郁郁葱葱的沙生植物,心中一片茫然——要么卖树散伙,要么另寻出路。最终大家提议,在林场附近,按照政策开垦300亩荒地,再打一眼机井,种上经济作物,以农促林、以副养林。
为了筹款打井,二代治沙人早出晚归,寻求贷款。后来,在上级部门的支持下,农行20万元的贷款下来了,六家人又采取“出工记账,折价入股,按股分红”的办法,卖猪、卖羊、卖粮食,集资1万多元,开始打井、买地。
1998年2月,经过4个月的日夜奋战,一口156米深的井终于出水了,看着喷涌而出的水流,大家泪流满面——这是救命的水,也是希望的水。从此,林场起死回生,走出了一条“以农促林、以副养林、以林治沙,农林牧副多业并举”的发展新路子。全新的股份利益联结机制,极大地调动了6家人的积极性,也将六家人紧紧地“拴”在了一起,为林场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到了2003年,在两代人的不懈努力下,7.5万亩八步沙的治理任务完成,创造出了沙漠治理的绿色奇迹,让昔日的不毛之地焕发出了盎然生机。
郭朝明的孙子郭玺是八步沙第三代治沙人。如今,他已经学会了驾驶各种大型车辆的技术,每天开着大卡车在沙漠里送水送草,浇树浇花。他说:“开着挖掘机,在沙海中平田整地,开山修路时,我心里充满了自豪。”
他依稀记得,2010年的夏天,张润元爷爷带着他去沙漠的途中遇到了一场大雨。大雨过后,沙枣树、榆树苍翠碧绿。他说,张爷站在一个沙丘上,泪眼婆娑!
30多年了,三代治沙人硬是在这个寸草不生的沙漠里,绘就了一幅迷人的图画,绘就了这一望无际碧绿的沙海!
37年来,八步沙三代人累计治沙造林21.7万亩,管护封沙育林(草)37.6万亩,以愚公移山的毅力创造了荒漠变林海的人间奇迹。
去年12月20日,正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展览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参观者——武威市古浪县八步沙林场的三代治沙人代表。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参观——因为这次展览,展出了记录八步沙“六老汉”三代人37年如一日坚持治沙改善生态的感人事迹。在展板前,八步沙三代治沙人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合影留念。
“八步沙的精神一定能让更多的沙丘变绿。”带着子辈、孙辈前来北京参观展览的张润元老人说,“我会一直待在八步沙,看着她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