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

    严英秀新近出版的《一直很安静》是一部由六个中短篇小说构成的集子。在这六篇故事各异、风格鲜明的作品中，严英秀始终关注的是那些身处婚姻、家庭、事业、生活中的女性以及她们的内心世界和精神走向，她以极大耐性、理解与深情体恤，刻画出了一个个生动鲜活的女性形象。

    《手工时间》是一个暗潮涌动的故事。杜芮因为感受到丈夫对前来照顾怀孕的自己的表姐的动心，从此陷入失眠的境地，并且一晃就是七年七个月。而就在她终于以为一切已经过去的时候，事情呈现出了更为复杂的一面，失眠再次袭来。小说描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看似微小的情绪，但它却最终变成横亘在心头的高墙，让杜芮摆脱不得。《雪候鸟》中的岳绒与谷秋子是相爱多年的恋人，但谷秋子最终选择了孟芳文，因为孟芳文替他们俩挡了一辆飞车后残了一条腿。谷秋子对暗恋自己的孟芳文固然有一定感情，但多出于怜悯、责任。此后，岳绒远走他乡，家乡变成了一个想回却又不敢回的存在。岳绒终究回去了，如何面对昔日恋人，个中心态不言自明。《玉碎》中的郑洁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商贩，与丈夫起早贪黑努力养家，但是她一直对玉镯情有独钟，而这源于年幼时奶奶珍藏的一只玉镯。原本是一对的玉镯，为何只剩一只，背后注定有一段难以言说的悲情，而这悲情又延伸到了小姑身上，并最终延伸到了多年后的郑洁身上。玉镯将三代女性在追求美好的过程中所遭受的磨难娓娓述来，令人唏嘘。《遇见》叙事极富现实意味，又充满戏剧性。楚樵的电脑丢了，而偷电脑的人是张改革，他们俩爱着同一个女子，于是同一女子的两面得以展示，她的悲剧而执著的人生故事直抵人心，耐人回味。

    小说集中有两篇校园题材的作品：《一直很安静》与《仿佛爱情》。在我看来，这也是小说集中最优秀的两篇作品。作品中人物众多，性格各异，却又栩栩如生，是当今校园的知识分子群像展。

    《一直很安静》真实再现了当今校园的众生百态。有一直怀揣理想教书育人的田园、焦一苇，有投机钻营的吕院长，有酷爱创作又处处受打压的高寒，以及庸庸碌碌的学院老钱，小人心肠的徐导等。在众声喧嚣中，田园是最安静的一个，但却是最核心的一个。田园是一个名字，但也是寄托着一份希望一个理想的象征性符码，作者希望大学校园平和静谧，希望教师专注于传道授业解惑，但结果却并非如此。作者为我们描述了一个甚嚣尘上中理想渐趋破灭的过程。与田园相比，《仿佛爱情》中的娜果则多了一些烟火气。她悲惨的身世，令同为女性的朱棉同情不已，帮她考取了博士。等到毕业后，娜果并未与一直追求她的师兄走到一起，而是选择了丧妻不久的张卫东教授。娜果的选择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张卫东可以让她和她的母亲、女儿有一份稳定丰裕的生活。

    读严英秀的作品，看着她笔下一个个女性的生活景状与命运抉择，感触最多的一个词是“失去”。《手工时间》中杜芮失去的不仅仅是正常的睡眠，而是对丈夫、对生活的信任；《一直很安静》中的田园失去的是多少年来始终坚持的校园理想；《遇见》中的叶子衿失去了张改革，失去了楚樵，最终消失在无名的远方；《雪候鸟》中岳绒失去了爱情；《仿佛爱情》中娜果迫于现实生活的窘迫，失去的是忠于内心的自我；《玉碎》中的郑洁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只玉镯，失去的更是美好生活的希望。

    其实，失去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面对失去时的心态与抉择。严英秀怀着一种爱与悲悯的心情注视自己笔下的女性，写出了她们的无奈、绝望与自助、救赎。在严英秀笔下的众多女性之中，我更偏爱岳绒一些。多年来，她有过愤怒、不舍、无奈、心痛，更多的是难以面对的过去，但她最终完成了与自我的和解，她的内心是完满的，和谐的。而从杜芮、叶子衿、娜果以及郑洁等人身上，让我们看到的更多是社会、家庭给予的挤压，她们无能为力，她们顺命而生，她们在命运面前选择的是隐忍，最大的抗争如同田园的辞职离去，洁身自好，以及娜果借助婚姻改变命运。严英秀向我们所展示的是一种充满了矛盾纠结的人生，和赤裸裸的社会现实，我们对她笔下的人物感同身受，并对这些痛苦的灵魂充满了痛惜。

    （《一直很安静》，严英秀著，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